錯看龍虎為羊犬,致使都城鼎沸揚。
眾王侯雖然帥府掛號,其飲食過宿自在下處安頓。當時馬匹已完,一行人歸至客店之中,將零賣馬價之銀盡數收拾。留下二十兩銀子先付酒保,叫他端整酒肴,須要豐盛,其餘該找若幹,候帥府發銀之日,一並算清。那店家領了銀兩,歡喜出來,整備上下四桌盛席,至晚,把眾王侯請到前麵樓上飲酒。那滿樓點上紅燈,輝煌光彩。又往窗外一望,見街道廣闊,兩邊店鋪都掛紅燈,正在那裏做晚市。這是金陵城鬧熱去處,所以如此。眾王侯有此大觀,不覺酒興情濃,如龍吞虎咽,飲至更深,然後歸房。此時鄭恩已醉,先自睡了。匡胤暗與眾人議道:“我們專為探視地利而來,在此多日,尚未備細。趁明日再往街市一遊,好待回京候旨。但須設法瞞了鄭恩方好,免了他同去大驚小怪,弄出事來。”眾人點頭稱妙,各自安寢。
次日,眾王侯早起,鄭恩尚未醒睡。匡胤命家將對店家說知,早膳要用燒酒一壺,白滾水四壺,一齊送上,不得有誤。店家領命,先送進麵水四盆,眾王侯各洗了麵,先取點心來吃。卻好鄭恩醒來,起了身,頻把雙眼擦磨,口裏隻說:“好酒!好酒!今早還有醉意哩。”帶說帶走,出房往外出恭去了。一會進來,見眾人正吃點心,便說道:“你們倒好吃,竟不等咱一等!”眾人道:“我們叫你不應,竟出去打你偏手,倒說我們不等!你看桶裏熱湯尚在,候你好一會了。”鄭恩聽說,把熱湯洗了臉,坐在桌邊說道:“你們諒多不吃了,待咱來做個淨盤將軍罷!”眾人大笑道:“什麼淨盤將軍,竟是個貪嘴大王!”須臾,店小二送進早膳肴饌,熱燒酒一壺,四壺白滾水。那壺上多有暗記,各人各自取了水壺,將這酒壺送與鄭恩麵前。鄭恩喜的是酒,怎辨真假?當時你茶我酒,自斟自飲。鄭恩這一壺酒,已有三四分酒意,怎當那店小二又添上兩壺,被眾人你敬三杯,我勸五盞,早把鄭恩送入醉鄉,不知所以了。當被家將扶到床上睡好。眾人隻把飯食飽餐一頓,分付眾家將道:“若鄭爺醒來問時,隻說到帥府去兌馬價去了!”家將領命。
各王侯換了新鮮袍服,備下坐騎,齊出店來。抓鬃上馬,竟往三山街,望紫金山一路下來。但見家家鬧熱,戶戶開張,浪子高挑的便是茶坊酒肆。滿眼繁華勝景,人物柔和,無窮美麗,勝似汴梁。眾人出了城門,舉眼四望,正是:
歌管樓台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真個青山綠水,翠柏蒼鬆,綠絨鋪滿地,紅錦染枝頭。水連天色晴光美,山接雲霞萬丈齊,誠壯觀也!眾人穿東過西,假作遊玩,暗觀地道。見城垣高大,十分堅固,並無攻打之處。恐被行人看破,故意說道:“好一個美地方,國富民殷,與我們大遼邊塞大不相同,真好所在也!”口內閑談,眼兒隻是瞧看。又走到鳳凰台門,隻見四處空虛,旁有一條小徑直向外邊。又有一條水路,倒可容留大兵。又看某處可以紮營,此地可以攻戰。
正在張看打量,隻見遠遠地人叢擠擠,十分鬧熱,眾王侯拍馬上前,舉眼看時,原來是座擂台。見上麵張燈掛彩,又安放著許多彩緞金銀。台下立著一麵大言牌,上寫:南唐王駕下敕封威鎮金陵教師李豹示:遵旨擺設擂台,招致天下英雄,請比武藝。如有能上台打一拳者,輸銀五十兩,元寶一個,彩緞十端。有能踢一腳者,輸銀一百兩,元寶兩個,彩緞二十端。再有武藝高超,能全勝者,願讓教師之位,不致爭執。怕死者休得上台,不怕死者上來納命。
眾王侯看了,說道:“如此大膽,我們倒要會這廝一會,諒他有多大本領,擅敢口出大言,藐視天下!”少停隻見台上來了一條好漢,原也英雄。隻看他打扮得恁般威武:
頭戴繡花紅戰巾,綠綾短襖配身輕。
腰束大紅綢暖肚,杏黃繡褲甚新鮮。
烏綾纏腿分左右,多耳麻鞋足上登。
獨立台中頻虎視,揚威耀武顯精神。
台下立著多少花拳繡腿公子王孫,並無一人敢上台比武。那李豹大聲叫道:“汝等台下,不論三教九流,高人傑士,有能打我一拳,踢我一腳的,現照著牌上數目收去,還讓他威鎮金陵。如怕死者,休來納命;不怕死者,上台見教!”那匡胤聽了,說聲:“好大口氣!目中無人,大言不慚。眾夥計!誰敢上台與他比比高下?”高懷德應聲道:“小弟不才,願上台去會他的手段何如?”匡胤大喜道:“賢弟須要小心,不可有失。”懷德應聲:“曉得。”即時下馬,解下鸞帶,脫去了錦箭衣,裏麵穿一件黃綾短襖,將鸞帶拴好,又把頭上包巾整一整。眾人看了,都說:“好一條漢子也,不知台上的勝,台下的贏?”俱各睜眼觀看。這裏高懷德上台會打,按下慢提。
且說鄭恩在飯店之中,被眾人灌醉得睡了,直到日中才醒。睜開雙眼,向外一看,不見眾人,便問家將道:“眾位爺往那裏去了?”眾家將答道:“到帥府裏取馬價去了。”鄭恩聽罷,說聲:“好呀!怎不等咱同去?”即忙跳起身來,也不備馬,奔出店門。家將怎敢攔阻,隻好由他。當時鄭恩來到帥府門前,便立住了腳,不敢進去,隻是東張西望,覓跡尋蹤。看見裏麵走出一個當值的來,他便迎將上去,把手一拱,叫聲:“大哥!動問一聲,今日可有馬客前來領價麼?”那當值的看鄭恩相貌異奇,疑是大遼來的,不敢怠慢,說道:“馬客今日不曾來。”鄭恩心中暗想:“又是奇了!既不來領馬價,這半日兒往那裏去了?他畢竟怪咱多口,所以瞞了咱自去。也罷,咱又閑在這裏,也去走走,倘若抓得著他,也不可知。”即便回步抽身,一直出了城門,望前行走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