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史魁送柬識真主匡胤宿廟遇邪魑(2 / 3)

移步進了廟門,看那兩邊的鍾鼓二樓俱已坍損,牆垣榱桷零落崩殘。又進了二門,仔細看時,隻見那泥塑的從人,身體都是不全:千裏眼少了一腳,順風耳缺了半身。兩廊配殿,坍塌不堪,殿下丹墀,草叢遍地。將身上殿,見那正中間供著一位天齊神聖,金光剝落,遍體塵埃,香霧虛無,滿空蛛網。那左右威靈橫臥,東西鬼判斜倚,真個荒涼淒楚,易動人懷。匡胤點頭歎想道:“似此景象,莫說為人興衰有數,就是神聖庇佑十方,也有個艱難時候。果然陰陽一理,成敗皆然,真為可歎!”傷感之間,早已星鬥當空,黃昏時際。匡胤走至供桌前,作下一揖,朝上說道:“神聖,我趙匡胤投奔關西,隻因錯過宿頭,特到尊廟打攪一宵;後有寸進,自當重修廟宇,再塑金身。”說罷,往階前扯些亂草,將供桌上灰塵重重抹去,放下行李,將身跳上,枕著包裹,和衣而睡。不覺的呼呼睡著,鼻息如雷。正是:一覺放開心地穩,夢魂遙望故鄉飛。

匡胤睡在供桌之上,雖然行路辛苦,身體困倦。怎奈此時正當暮秋天氣,寒風栗烈,直透肌膚。睡未片時,忽而驚醒,翻身定性了一回,耳邊忽聞嘩嘩啦啦,呼幺喝六之聲,恁的鬧熱。匡胤想道:“這冷廟之中,怎的有人賭博?聽這聲響,卻也不遠,值此天氣寒冷,料也睡臥不著,何不走往前去,看玩一番,聊為消遣!”主意定了,跳下桌子,手提行李,出了大殿,順著響處,一路行去。望見西北角上,影影露出燈光,緊走上前一看,原來在側首一間配殿裏耍錢。匡胤一時心癢,咳嗽一聲。

隻聽得裏邊有人說道:“兄弟們,我們趁此把場具收拾了罷,你聽外麵有人來了!”一個道:“果然,我們收罷,這來的人兒有些不好。”又一個道:“不要收!不要收!我們正要等他進來,討個著落,好待出頭,怕他怎麼?”匡胤不管好歹,兩三步走進了殿門。隻見殿上有五個人席地而坐,輪流擲色,賭做輸贏。那上麵坐著一個紗帽圓領的抽頭監賭。匡胤暗自詫異,道:“怎麼!做官的也在這裏設賭,濫取匪財,卻不道‘蕩廢官箴,作法自弊’!我如今也不要管他,且自當場隨喜片時,有何妨礙?”即時說道:“列位長兄恁般興致,小弟也來一敘何如?”那五個答道:“使得!使得!”即便挨了一個空兒,讓匡胤坐下。將包裹放在身旁,叫道:“列位,我們既做輸贏,不知賭銀子,還是賭錢?”那上麵抽頭的官兒答道:“我們銀錢盡有,好漢隻管放心注馬便了;倘遇輸贏,我自開發。”匡胤滿心歡喜,告過了幺,就把骰子抓將起來要擲。下邊的幾家,買上了七八大注。那匡胤擲下盆中,卻是個:“順水魚兒”——開先到底,三七共該輸了二兩一錢。心中不舍,並一並人家,擲了個黑十七,又輸了三注。此時放頭的風快,再不雜手。匡胤輸得心焦,正在發躁,隻見頭家說道:“且住,我們擲了多時,把這輸贏結一結帳,開發了再擲。”匡胤便將注馬點算,共輸了三十三兩六錢,隨即解開包裹,把銀子稱出,每錠計重五兩,共開發了六錠,欠下三兩六錢。那放頭的說道:“好漢,既然開發,何不一總兒歸清?不如再發出一錠,待下回退算何如?”匡胤依言,複又取出一錠交與頭家,當場又告了幺,重新又擲。

此回輪該上家先擲,匡胤卻把骰子抓在手中,說道:“是我擲的下注,倒買一盆罷。”下邊的即便買上兩大錠。當時匡胤舉手擲下,指望開快滿贏,不期那骰子在盆中滴溜溜的旋,旋了一回,先望四個二,然後又是兩個幺。那上家正要掠起骰子來擲,那匡胤輸得急了,一心要賴,將手攔住。那上家說道:“你擲的是‘一果頭兒’,理該我擲,為何把我攔住?”匡胤道:“我擲了這個‘大快’,你為甚又擲?”那人道:“五個一色,六個一色,方算得輸贏;你擲的是四個二,兩個幺,名為呆頭名色,非叉非快,為甚麼不許我擲?”匡胤微微冷笑道:“你們雖會賭錢,卻沒經過陣場,連那名色兒都不認得,還賭甚錢?”那人道:“你又來了,這的骰子有甚名色,反說我不認得!”匡胤道:“原來你們果不識得。我這骰子名為‘果快’,又為“巧色”,待我把這骰子的名色,逐項兒說與你們,方才知道:若擲四個六,一個四,一個二,名為‘錦裙’;有幺有五,名叫‘脫爪龍’,又叫‘蓬頭鬼’;若兩個三,名為‘雙龍入海’。若擲四個五,一個幺,一個四,名為‘合著油瓶蓋’;有二有三,名叫‘劈破蓮蓬’。若擲四個四,兩個二,名為火燒隔子眼’;有幺有三,名為‘雁銜火內丹’。若擲四個三,一個二,一個幺,名為‘折足雁’。若擲四個二,兩個幺,名為‘孩兒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