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柴君貴過量生災鄭子明擅權發貨(1 / 3)

第十三回 柴君貴過量生災鄭子明擅權發貨

詩曰:

北山種鬆柏,南山植蒺藜,

彼此雖同趣,誌向各有宜。

華歆慕勢焰,管寧樂清夷。

割席分相處,友道將何期。

君看朋類者,口腹已難齊。

資財成冷刺,酒食作品題。

我自陶我情,彼亦從彼意。

含忍高枕臥,一任合與離。

話說鄭恩不見了褲兒裏的銀子,展開雨傘不住的翻騰尋覓,並無影響,口內不住的。那柴榮在旁問道:“你尋什麼東西,這般悶著?”鄭恩道:“大哥,你可見那褲兒裏的銀子麼?”柴榮道:“這銀子在木鈴關外未出店時,你連被套兒一總放在車兒上的,怎麼如今問起我來?”鄭恩又把傘兒盤下幾包,細細尋覓,蹤跡全無,急得心頭火發,暴跳如雷,大叫道:“不好了,失了財帛了!不知甚麼時候,被那個驢球入的偷了去!”柴榮聽了,也跳起來道:“黑賊!我曾叫你把銀子安放中間下麵,將傘包兒壓住,你偏扭著己心,放在上邊,自為穩妥,還說會得照應。如今卻把來失了,究竟你的照應何如?”鄭恩不聽猶可,聽了此言,不覺大怒,撅著唇,努著嘴,暴著眼,蹙著眉,喝聲道:“老柴,你講什麼老大的話!樂子在前拽絆,你在後麵推走,樂子又沒有背後眼珠好來睜看,你在後麵倒不看見,你去想著,這個照應該是你的,該是樂子的?自己不肯當心,反來埋怨樂子,兀的不屈氣殺了人!”柴榮一發怒極,道:“你這黑賊!隻因你拗著自己主意,不肯聽我的言語,輕輕的把這銀子失了,反道埋怨我!你且想著,這是明明你自己差了,倒來喧嚷於我,我怎肯服你?”鄭恩聽了,把柴榮啐了一聲,道:“原來你是個不會道理的呆漢,隻顧說這些屈話,怨著樂子!可知得這些銀子不是容易得來的,費盡了樂子多少心思,多少氣力,方才取得這項財香。我那有仁有義恩愛的二哥,分毫不要,把來都與你做販傘的本錢,誰知你福薄命窮,沒有造化,反送與別人受用。不去怨恨自己運低,偏來怨著樂子沒有照應,你這樣不明道理的人,樂子有甚氣力再與你說話?”說罷,鐵睜了臉麵,向外坐著,隻是歎氣。

那柴榮聽了這一席說話,倒覺得頓口無言,低頭歎氣,暗想:“鄭恩之言,亦似有理。這事原算我不是,我埋怨他,愈覺差了。”隻得開言道:“三弟,如今也不必說了,果係愚兄命運低微,難受這異途之物。但既經失脫,已落他人之手,想要重去尋來,難言可望矣!俺們為今之計,且把被套收拾起了,將這傘兒撣掃塵埃,收拾好了,便去發店。貨完之後,也好去尋你二哥,以圖相會。你也不必氣怒,快來動手。”鄭恩見柴榮如此,方才回過臉來,說:“大哥說的不差。”遂把被套放在炕上,轉身與柴榮一齊卸下雨傘,一柄一柄的撣去灰塵,現出新鮮顏色。又點一點數目,仍舊安放在車中,推向外廂空房中放下了。

看看天色將晚,二人忙了一回,肚中又覺饑了,柴榮便叫:“店小二,收拾粥來用。”鄭恩道:“大哥,這稀粥湯,空鬆易餓,怎能充得饑腸?小二哥,你可打上十斤麵餅,擀下一鍋麵湯,才夠我弟兄兩個一飽。”柴榮道:“也罷,小二哥你粥也煮來,餅也打來,各隨其便。”小二道:“柴客官,你在我店中住的朝數已多,難道不知我們店裏隻有一副鍋灶,怎麼做得兩樣飲食?不如就依了這位黑客人,打上麵餅麵湯,吃在肚中,也可耐餓。”鄭恩聽了,滿心歡喜,道:“小二哥,你怎麼的這般伶俐,做人湊趣,說來合著樂子的心窩,咱樂子其實歡喜著你。你快去收拾進來,咱們好受用。”常言道“賣飯的不怕大肚漢”,店小二巴不得這一聲,便順著鄭恩的主意,即忙答應了一聲出去。登時收拾打了兩盤大餅,擀了一鍋麵湯,遂即送進客房,擺在桌上。鄭恩見了,隻喜得心花開放,眉眼笑揚,說道:“好!好!”一麵說著,一麵拿起筷子,也不管柴榮吃不吃,也不顧熱湯難吞,竟似狼餐虎咽,任性啜。吃一回餅,飲一回湯,不消半個時辰,早吃得盤底朝天,罄空盡竭,方才把筷子放下。叫聲:“大哥,這樣好東西,你怎麼不吃?”柴榮道:“等你吃得夠了,我才來吃。”鄭恩道:“大哥,你原來好爭嘴的。”叫聲:“店小二,你再去多多的添些麵湯,打上些好餅進來,等咱大哥好用。”

小二聽了,把脖子一縮,舌頭一伸,暗忖道:“這黑廝藏著什麼量兒?看他把兩個人的飲食,竟自一個獨吞,還要叫添,真是個饢食包了!”即時往店中又打了兩盤餅,擀了一鍋湯,送將進來。鄭恩道:“大哥,如今可吃些了。”柴榮笑了一笑,道:“好!好!”即便拿起筷子,取了一個餅,盛了一盞湯,慢慢地吃下。隻吃得兩個餅,兩碗湯,便把筷子放下了。鄭恩道:“大哥,這樣好東西,怎麼隻吃得一點兒就住了手?”柴榮道:“愚兄量淺,已是滿腹足矣,不能再吃。”鄭恩見他不吃,遂揀了兩個大餅,又盛了一盞湯,送將過來,必要他吃。柴榮拗他不過,隻得熬著飽勉強加了下去,其餘的餅湯,又是鄭恩包下了肚。遂把碗碟叫小二收拾了去。此時已是黃昏光景,弟兄兩人各自收拾床炕,兩下都已安歇。

鄭恩飲食滿望,心事毫無,躺上炕,竟是呼嚕呼嚕感夢去了。不想那柴榮食量淺小,多吃了這兩個餅,肚中就作禍起來,眠在炕上,甚覺發痛。又想著鄭恩量大,供給費多,千思百想的挨著肚痛。側耳聽那外麵,適值天又下起雨來,心下又自想著:“明日的貨,多分是發不成了。”又添了一這段愁悶,翻來覆去那裏睡得著?耳邊又聽了鄭恩這般好睡,但聞他呻呻吟吟,嘴內說出許多夢話,真是無掛無礙,適性安眠,不覺歎了一口氣,道:“你看我恁的晦氣!枉有了這廝作伴,遇著事情,隻憑著自己粗魯,通無商量。除了這吃睡兩項,其外一件也不曉,半點也不管,實為可惱!”因此又添了這一段憂慍,不覺氣裹食,食鬥氣,氣食相攻,固結不解。漸漸的頭發重,眼發昏,那心頭一似炭火般的發燒起來。一夜裏呼喚呻吟,何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