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鹿(1 / 3)

阿玄和隗龍入了密林。

頭頂的光線漸漸變得昏暗。

雖然是深秋了,但老林子裏的草叢依舊茂盛,隨了兩人的腳步聲,不時現出一兩隻被驚動的獾或野兔的身影,它們在近旁飛快地逃開,如一道離弦的箭,還沒來得及看清,眨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玄今天過來,並不急著去采藥。

她心裏一直記掛著一隻母鹿。

那隻鹿,是她三年前入林采藥偶然遇到的。

它是隻沒有成年的母幼鹿,竟然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

在赤葭人的圖騰崇拜裏,鹿是能帶來祥瑞的用以祭拜的神物,他們獵殺野獸,卻從不傷害鹿,至於白鹿更是傳說中的靈物,從來沒有人能親眼見到過。

當時,那隻白色幼鹿的腹部開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似是在搏鬥中被對手用鋒利的爪角劃破了肚皮,血裹著肚腸,流了一地。

阿玄來到它麵前的時候,它躺在地上,已經快要斷氣了。

它的四腿抽搐著,睜著一雙仿佛充滿了淚水的濕潤大眼睛,用絕望而無助的目光看著她。

阿玄用盡全力,救活了這頭小白鹿。

後來,這頭白鹿就成了她在老林裏的朋友。白鹿並不群居,引她到過它自己的居穴。她來林中采藥的時候,它仿佛也能感知,時常出現在她的身邊。

雖然是隻母鹿,但它成年之後,體型竟比尋常的公鹿還要大上幾分,並且,它還長了一副絲毫不輸雄鹿的美麗鹿角,配上通體宛如銀雪的皮毛,罕見的神駿。

數月前,白鹿卻忽然消失了,居穴附近也不見它的蹤影。

這讓阿玄感到有些惴惴,疑心它是否又遭遇了傷害,已經死去。

幸好隻是虛驚,上月她入林,它終於再次露麵了。

阿玄驚喜地發現,原來它懷孕了。

母鹿懷胎很辛苦,通常要七個月才足孕生產,阿玄心疼它,又擔心前些天穆人那場聲勢空前浩大的田獵,所以今天一進林子,立刻找了過去。

……

阿玄和隗龍來到白鹿的居穴,不見它的身影。

兩人在附近尋了良久。阿玄以葉哨呼喚,卻始終不見白鹿現身。

阿玄未免怏怏。但轉念,想到或許懷孕的母鹿性情改變,出於保護腹內胎兒的天然母性,加上前幾天受到那麼大的陣仗的驚嚇,去了另外更深僻的密林裏另覓居穴也不定。

這樣一想,才覺得舒心了些,見大半個白天過去了,匆匆采了些急需的藥材,兩人便循原路出林,行至樹木疏闊一帶,漸漸出林之時,隗龍忽然哎呀一聲,拍了下自己的頭殼。

“我的刀還忘在鹿洞裏!”

白鹿喜吃板栗和野山楂。剛才雖然沒找到白鹿,但隗龍還是爬到樹上,斫了許多白鹿夠不到的長滿肥美野栗和山楂的枝條,阿玄和他一起搬到鹿洞裏,忙忙碌碌,離開前竟將腰刀忘在了那裏。

鐵器金貴,何況腰刀還是隗龍亡父留給他的遺物,阿玄讓他回去取。

“我先送你到前頭不遠的那戶獵戶家中歇腳,你等我,我取了就回來。”隗龍想了下,說道。

天色雖然很快就要黑了,但隗龍夜視目力過人,奔跑跳躍更是不在話下。他獨自去取,比她同行要快的多。

那戶人家阿玄也認識。從前采藥歸來有時會路過,討一碗水喝,或者歇一歇腳。她還曾幫獵戶的小兒看過病,一家人對她很是感激。

阿玄點頭。隗龍送她到了獵戶家中,叩開柴門說明緣故,獵戶忙請阿玄入內。

獵戶妻子生火造飯,幾隻粗糙陶碗盛出豆飯和藿羹。

因為阿玄的到來,又額外蒸了一塊平日舍不得吃的風幹兔肉。

“家中別無精細食物可招待,慢待玄姑了。”

獵戶妻子請阿玄用飯,顯得很是拘謹。

被萬千庶民供養著的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和士大夫階層鍾鳴鼎食,每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庶民們的日常飲食,通常不過就是如此。

阿玄向她道謝,洗了手,剛坐到地上的蒲席上,忽然柴門被人用力拍響,急促的砰砰聲衝耳而入,焦急中又帶了點淩駕於上的姿態。

獵戶急忙應門。

來的似乎是個異地男子,在門外和獵戶說了幾句,接著,腳步聲咚咚而近。借著天黑前的最後一點天光,阿玄看到衝進來的是個中年漢子,身材壯碩,一臉的絡腮也掩不住他麵容的焦急之色。

“你便是他所言的醫士?”

他的一道銳利目光掃過阿玄,神色間飛快地掠過一絲疑慮。

“她便是!”獵戶忙點頭,“我家小兒的病便是玄姑治愈的!你來的實在巧,正好她今日路過了我家,有事耽擱,你才得以遇到!”

漢子顯得有些焦躁,雖然還是半信半疑,但這一帶人煙稀少,他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好容易找到了這一戶人家,恰好又有自己急需的醫士,便也管不了這麼多,轉向阿玄:“你,快隨我來!”

阿玄緩緩地站了起來:“什麼人,病情怎樣?”

漢子粗聲粗氣:“快些隨我來就是了!我說也說不清,你去了就知道!”

“財帛少不了你的!”

他又說了一句。

這中年男子雖一身庶民的打扮,但無論是說話語氣還是舉手投足,都帶了一種軍人式的強悍命令意味。

他的腰間,還懸了把庶人絕對不可能持有的長劍。

就算她不去,他必定也會強行挾她而走,憑自己和獵戶一家,斷不可能抗拒。

阿玄看了他一眼,見他麵上焦色顯著,並非作假,想必確實是有人得了急病。

好在每次自己出門前,都會隨身攜帶給人看病的藥囊,就在簍筐裏,便拿簍道:“我隨你去吧。”

中年男子立刻劈手就奪過她的簍筐,催促:“快走快走!”

獵戶妻子忙道:“你落腳哪裏?容我男人和你們一道去吧,天黑了,她回來也方便。”

漢子人已出去,指著停在柴門外的一匹高頭駿馬:“一馬如何乘的了三人?等看好了病,我再送她回來就是了,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