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破曉, 晨光熹微。朱紅色的宮門在旭日的照拂下一道道打開, 朝服齊整的文武百官步入宮門,遠遠看去, 構成一道頗為壯觀的景象。
這些壯觀均是在大慶殿,作為帝王居所的延和殿此時則被反襯得安詳靜謐。
延和殿近來的戒備格外森嚴,錦衣衛幾步一個將整個宮室都圍住。除了皇帝本人和殿中侍奉的宮人,沒有人可以隨意進出,嚴格得好像在看守什麼稀世珍寶。
“大人。”宋成揚走到殿門口時, 兩側的錦衣衛一抱拳。宋成揚駐足往裏看了看, 淡淡道:“我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馬上就出來。”
“這……”那錦衣衛有點遲疑, “大人可有指揮使大人的手令?”
宋成揚鎖眉,目光在他麵上劃了兩下:“陛下把延和殿的事交給我,我還事事都請示指揮使大人,不是白費功夫麼?”
“可是……”
“你不會擔心我進去偷東西吧?”宋成揚以一種半開玩笑的口吻道, 端然在不解對方這樣過度謹慎的原因。
好像確實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那錦衣衛遲疑了幾秒後這樣想, 於是一抱拳:“大人請。”
宋成揚頷首,又問另一側的一個錦衣衛:“剛才我們兩個說了什麼, 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對方不解他為何這樣問, 他也沒解釋, 說了句“聽見就好, 若有旁人問起過程, 你照實說”, 便提步進了殿。
皇帝在前麵上朝, 延和殿裏此時安安靜靜的。宋成揚做隨意檢查狀在外殿轉了一圈,又走進內殿。
內殿裏同樣安靜無聲,規規矩矩的宮人們立在兩側,猶如彩雕一般。他四下看了一看,便直奔寢殿去。
“哎大人……”有反應快的宮人想攔,宋成揚氣定神閑轉回頭:“穀姑娘沒衣冠不整吧?”
“……沒有。”宮人道。
他一頷首:“我進去看看有沒有安全隱患。”
宋成揚於是就這樣進了門,寢殿中,穀櫻櫻正神思渙散地任由宮人給她喂藥。
這幾天她都是這樣,體溫時高時低,大多數時候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在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想不了什麼事,隻有一個念頭猶如烙印般深烙在腦海裏,讓她想短暫地忘掉都不能。
——楚明死了。
她每一秒都想否認這件事情,但每一秒都在令它更加清楚。
每一秒,她都不知該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他怎麼就死了呢?穀櫻櫻如同著魔一樣,總是在這樣問自己。
他那麼好的人,怎麼就死了呢?
她仿佛陷入了一個自虐的怪圈,這樣的發問令她痛苦不已,這種痛苦偏又讓她一遍遍繼續自問下去。就如同密集食物恐懼症患者看到了令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圖片時一樣,周身不適,又詭異地忍不住要再看三兩回。
他怎麼就死了呢?
穀櫻櫻沉浸在這份痛苦中,無心在意宮人到底給她喂的是什麼藥。
“穀姑娘。”耳邊響起的男人的聲音令她渾身一哆嗦。
這幾天裏,她能聽到的唯一的男人的聲音,就是皇帝的聲音,那個聲音聲音令她避之不及。
“穀姑娘……你醒著嗎?”接下來有些遲疑的發問令她察覺到,這不是皇帝的聲音。
她於是費力地睜了睜眼,艱難地辨出了麵前模糊的麵孔:“宋大人?”
宋成揚的麵色平靜得有些冷:“穀姑娘,我跟你說點事。”
穀櫻櫻眼前發白:“您說……”
“楚先生沒死,陛下是騙你的。”
一瞬間,穀櫻櫻仿佛與一股巨大的電流相觸,酸麻的觸感蔓延四肢百骸。
“你說什麼……”她不敢置信,死死地瞪著宋成揚。
“楚先生沒死,陛下騙你的。”宋成揚重複了一遍,又深深的、重重的緩了口氣,“他的槍傷不致命,未來的大夫把他救過來了。一直沒來找你,大概是因為身體尚未痊愈。”
他一字字說著,心底因為接近死亡而漸生的恐懼與壓抑已久的不忿一道蔓延開來,使他緊握的雙手顫抖不止,眼中的血絲逐漸明晰。
“他……應該也試著聯係過你,但陛下沒有給你任何通訊設備,你最近又重病在身自己也迷糊,時空部來看你的人還都被擋了。”宋成揚的手探入飛魚服的衣袖中,很快,摸了個手機出來給她:“不信的話你自己發條消息給他,會有回複的。”
“……真的?”穀櫻櫻怔怔地望著他遞來的手機,眼底綻出一片久違的欣喜。
下一秒,她突然意識到幾分不對勁,要接手機的手頓住:“大人為什麼告訴我這個?”
宋成揚的目光低了下去。
“是出了什麼事嗎?”她不安地望著他。
“沒有。”宋成揚搖頭,眼中的堅定和絕望混合著,成了一種極為難懂的情緒,“我始終忠於陛下,也忠於大熙。但有些事,我覺得是陛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