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世鎮邊疆”,在元代有蒙古親王及明代沐英世守雲南的先例。但元明兩代世守雲南的王公和皇族的關係,卻並非三藩與滿清皇族的關係所能比擬的,況且三藩和滿清最高統治者之間還有複雜的民族關係在裏麵,即便相互間前期不出現矛盾和猜忌,也很難保證後來就能一直和諧下去。
2,很難說清廷在撤藩問題上就沒考慮過“杯酒釋兵權”的可行性,如果行得通,清廷應該會去一試。實際上,早在順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七,順治去世,吳三桂去北京準備祭拜時,就擔心過清廷會否乘機把他扣留的問題。為防止清廷的意外之舉,三桂處心積慮,特提重兵而來。他把部隊分成數股,陸續啟行。他還在前往北京的途中,其前驅部隊已行至北京附近,“人馬塞途,居民走匿”。這種情況,已引起了清廷的警惕,惟恐出現意外之變,命三桂不必進京,在京城外“搭廠設祭”[29]。
再者,較之宋初軍隊將領,三藩的軍隊多有私人武裝性質,他們對軍隊的控製權比宋初將領要強得多。加上對清廷時刻保持高度警惕,這種情況下,滿清統治者欲重演“杯酒釋兵權”這個老掉牙的故事,基本沒有可能。
3,李著中提供的另兩個方案,“區別對待,分期撤藩”與“不急於撤,隔代解決”,筆者認為非但可操作性強,且也較容易實現。選擇三藩並撤的方案,容易使他們因利益受損而走到一起,加強了反對派的力量。雖然在吳三桂剛叛亂時,康熙就調整了措施,停撤耿、尚二藩,但造成的損害已經無法挽回,隻是相對減小了危害。如果一開始不急於求成,采取分階段分批次撤藩的策略,各個擊破,則損害會降到最低;“隔代解決”就是等三藩第一代吳三桂和尚可喜去世,待其第二代掌權時,乘他們年輕,威望不夠,再行解決。這兩種方案都極有可能避免叛亂的發生,收不戰而屈三藩之效。
三、叛亂失敗
“三藩之亂”是前明舊將與清廷矛盾激化的結果,是統治階級內部的戰爭。站在個人立場,說它是黑吃黑、狗咬狗皆可,但站在國家及曆史的高度看,它是一場叛亂與平叛、分裂與反分裂的戰爭。同時,這場戰爭也“具有反抗民族壓迫、維護民族平等的性質,具有恢複明朝社稷、實建漢家天下的企圖”[30],但這並不能改變這場戰爭是“叛亂戰爭”的本質。
對具體的戰爭狀況,本文不過多提及,重點分析一下“三藩之亂”失敗的原因。
反清戰爭初期,吳軍處於戰略進攻地位,戰爭形勢對吳軍是有利的。廣西孫延齡、福建耿精忠、陝甘王/輔/臣的相繼從叛,再加上台灣鄭經出兵浙江,僅一年,“逆賊得據大江之南”[31]。戰火蔓延,連河北總兵蔡祿也反於彰德,塞外又有察哈爾部布爾尼的叛亂。甚至連越南、朝鮮也蠢蠢欲動,伺機反清。清廷失掉半個中國,軍事上處於極端不利地位。
吳三桂的振臂一呼,同時也點燃了漢人反抗異族統治的烈火,廣大漢軍和民眾也參加和支持了吳三桂的行動,這在當時清官方文件中也有記述。如湖廣總督蔡毓榮奏報:“聞浦圻(今湖北浦圻縣)一帶山中百姓,俱行蓄發,交通逆賊,今大兵進剿,前有賊營,後有逆民,殊為不便”[32]。又兵部侍郎溫岱奏報:“吳三桂賊兵未到,而江西等省人民,反叛於建昌、饒州等地,抗敵滿洲官兵”[33]。各省特別是叛軍所到之處,都有大量的漢人百姓參加。連康熙也承認:吳三桂起兵以來,“各省兵民,相率背叛”[34]。一時間,“東南西北,在在鼎沸”[35]。
初期的形勢對反清力量那麼有利,何以後來會失敗呢?歸納起來,有以下原因。
(一)政治上:1,不善於利用民心,變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為反抗異族統治的矛盾。吳三桂在起兵數月後的1674年伊始,正式稱“周王”,廢棄康熙年號,稱周王元年,改元“利用”。拋棄明朝旗號,讓那些思念故明的人寒了心,在原明朝的部分士大夫中引起了消極反響,甚至把他看成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篡逆者。三桂很希望得到這部分人的支持,可是他們不願跟他合作。就是在響應他叛亂的一些高級軍政官員中,也產生了不滿情緒。但吳三桂認為奪天下,不是靠一個空頭名號,而是要靠自己的實力。忘記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的儒家古訓。
2,缺乏遠大的政治目標。吳三桂在軍事鼎盛時期,幻想與清廷“裂土議和”[36],意圖割據江南,甚至賄買五世達賴從中斡旋,代為懇請。三桂此舉,無疑是違背曆史潮流的。
3,缺乏眾望所歸、政治威望高的領導人。吳三桂在明背明,事清叛清,政治立場的反複不定為世人所詬病。耿精忠就更不用提,與鄭經的軍事聯盟,維持數月便告破裂。耿嚐以盟主自居,向鄭經發號施令,封鄭經為“大將軍”,派人送去敕印。鄭經不屑:“靖南王乃食清朝的俸祿,且係明朝叛逆,為何封我鄭經”[37]!
(二)軍事上:1,起兵倉促,準備不足,對形勢的估計也有偏差。雖然清廷軍事上毫無準備,但清廷擁有的戰爭資源畢竟非三桂區區兩省能比。三桂認為康熙年幼,低估了其能力和鎮壓叛亂的決心,他幻想“裂土議和”被拒就是例證。在對待兩廣方麵,其部將馬寶請求自任兩廣方麵的軍事,率部取兩廣,而三桂卻說:“一辯士口舌可下,不煩兵,已遣人矣。”[38]。但事實並非如其想像那般。
2,軍事上的保守主義。吳軍在戰爭初期,一路勢如破竹,進至鬆滋後,舉足即可渡江。而吳三桂卻未采納部下“宜疾行渡江,全師北向”或“直下金陵,扼長江,絕南北運道”、“出巴蜀,據關中,塞殽、函自固”的建議,而是“屯鬆滋,與勒爾錦夾江而軍,相持,皆不敢渡江決戰”[39]。
吳軍初至鬆滋時,江北清軍未集,如能迅速渡江,獨占長江之險,軍事主動權穩操在手,並在政治上進一步擴大影響,動員江北乃至黃河流域的漢官漢將參加,清廷將無法收拾局麵,勢必繼續退至黃河北岸,以圖固守。但吳軍進至鬆滋,屯駐三個多月,卻未前進一步。
俗話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軍事上的保守主義,沒能“宜將剩勇追窮寇”,是吳三桂犯的戰略上的致命錯誤。吳軍勢單,宜行速戰速決,不給清軍喘息的機會。稍有遲緩,讓清廷從容部署,它的戰爭資源調動起來,潛力是巨大的。坐失良機,讓吳至死未過長江。也因為這個錯誤,埋下了吳軍失敗的伏筆。
3,反清力量各自為戰,缺乏統一調度。這就為清軍各個擊破提供了可能。事實上,康熙正是利用各地叛軍的各自為戰,對各軍極力拉攏利誘,孤立吳三桂,最終達到了各個擊破的目的。
結語:由吳三桂主導的“三藩之亂”,雖然帶有漢民族反抗民族壓迫的性質,但其根本,乃是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爆發的產物。三藩的反清,其動機和行為都不可與明朝抗清誌士仁人同日而語!其企圖和政治目標,亦不足取。最後的結果,因為三藩失敗了,按曆史上“成王敗寇”的規律,今人隻能稱之為“三藩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