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象。”婁縣長說得極為認真,“到底是當兵的人那,這精氣神要說是二十歲都有人信。來,老朽敬司令一杯,祝司令青春常在。”
“多謝,多謝,來,幹了!”
不說酒桌上人們如何談笑,在婁縣長吩咐之後,馬強子已走過來扶著支君義來到一邊的角坐。這種角坐設在酒席的四周,專門就是給人醒酒喝茶的地方,通常情況下總得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了,才會有人坐在這裏。今天支君義算是破了例了,才喝了三杯,就被扶到這裏。
馬強子安置好支君義,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心裏也替掌櫃的惋惜。這一桌子好酒好菜,可惜啊,掌櫃的沒那個命享受。不用喝到嘴裏,馬強子隻用鼻子聞聞就能聞出,今天酒桌上的酒,就沒有低於五年的陳釀,今天這酒席婁縣長也算是花了血本了。
看到掌櫃的才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這一睡也不知啥時候能醒。馬強子站在一邊東瞅西望,估計今天晚掌櫃要是一睡到天亮的話,那一會兒還得自己背回家去才行。頭來的時候老太爺還吩咐過讓馬強子瞅緊了掌櫃的,千萬別出啥事。馬強子也一直瞪著眼睛盯著掌櫃的,這到好,啥事沒出,三杯酒下肚直接倒了。
正站在那裏百無聊賴的時候,馬強子突然覺得腦袋上一涼,帽子被人摘走了。這可把馬強子嚇得夠嗆,當夥計的在這地方摘帽子,要是被掌櫃的看見了,可不是啥小罪過。
原來呀,在同昌這地界但凡請客吃酒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當夥計的,在酒席大堂裏都不準把帽子摘下來。不但不能摘,還要把帽簷拉倒,最好別讓人看見自己的臉。
這規矩聽著挺怪,其實暗有也有道理。
小酒宴上還好說些,象今天這麼大場麵的酒席,就難免有彼此不認識的。當老爺的,不想和別人家的下人說話,可是這人頭碰人頭,各家掌櫃的也不能在腦門上貼上紙條標名“我是掌櫃”幾個字呀。一旦到了這種時候,那在同昌酒席場上,誰腦袋上頂著帽子,誰就是當夥計的,無論你這頂帽子有多華麗,都直接表明了你的身份。因而上,在同昌喝酒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當家的先把帽子摘下來,而手底下的夥計,則要一直頂著帽子才行。
另一方麵,為啥還要把帽簷拉下來呢?這原因聽起來就有些好笑了。這人的一張臉那,是爹媽給的,長成啥樣自己也拿不準。沒準就有可能老板長得呆頭癩臉,夥計卻光彩照人。往人前一站,不和別人比,當老板的先讓自己的夥計給比下去了。所以,這夥計不論長得多麼盤亮,都必須把帽簷拉下來,遮住自己的大半臉,讓人家隻注意自己的當家而不會注意到自己。
因為有了這些規矩,馬強子這帽子一被人摘下去,可是嚇了一跳。支家裁縫鋪大掌櫃的這是頭一回參加縣太爺有請的大宴,先不說掌櫃的不勝酒力是不是有點丟份,可咱這當夥計的要是光頭沒帽子,那人家可是說裁縫鋪的人不懂規矩。雖說咱家掌櫃的脾氣好,可是丟人丟到這個份上,掌櫃的不說自己也得主動卷鋪蓋走人那,哪還有臉在裁縫鋪呆下去?
所以馬強子的帽子一丟差點叫出聲來,還好那拿他帽子的人也知道這玩笑開得有點大,不等馬強子說話,立刻又把帽子扣到馬強子頭上。
“趙六根?”馬強子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個同樣也頭上頂著帽子的家夥,年齡要比馬強子小一些,但那眼神卻與馬強子一眼。這家夥馬強子卻是認識,正是裁縫鋪旁邊呂家米行的夥計,平常在二裏香喝酒的時候常能見著,彼此混得還不錯,要不然也不敢來和馬強子開這種玩笑。
“強子哥。”趙六根笑著。
“你個混蛋玩意,差點嚇死我。”馬強子抬手要打。
趙六根架住馬強子的手:“兄弟和你耍玩呢,激啥眼那。”說著看了看支君義,“咋的,掌櫃的睡了?”
“恩,咱家掌櫃的喝不了酒。”馬強子答道。
“掌櫃的喝不了,你替他喝唄。”趙六根平常和馬強子鬧慣了,還是嬉皮笑臉的。
“別廢話。”馬強子心想著,這哪有咱坐的地方呀。
“一看你就是和掌櫃的頭一回出來。”趙六根一副見過世麵的樣子,“後廚那邊給咱也準備了,各家夥計都在呢。”說著拉起馬強子的手,“走,喝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