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從公安部打來的,電話裏告知了T市公安局長葉滿的死訊,滕賢掐指算了一下,他發現從葉滿失蹤到被確認死亡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個小時,就是在這期間裏麥平安浮出了水麵,連帶著抻出來的還有那個急急逃脫的毛顯坤。
滕賢是帶著滿腔的憤怒隨著電梯升上樓去的,電話中描述了葉滿臨終時的狀況,“被縛、反剪、槍傷,因失血過多,加之頭部劇烈碰撞而亡…”滕賢的兩眼早已被怒火燒得通紅,所以他一時看不到細微之處的微妙情況。
然而,此時此刻,就在候機大廳的一個角落裏,正有一雙眼睛始終都在追隨著滕賢的身影,此人消瘦、短發、稍微凹凸的身形顯出她是位女性,而她骨節粗大的手掌卻明顯帶有男性的特征。
《諜血七戰隊》之“四扇屏”的“竹屏”管暢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她的任務就是要策應“鎮兩岸”的毛顯坤安全出逃。而在此之前,辦理完了登記手續的毛顯坤,撒下了一片煙幕之後,已經奔著他真正的出逃之路惶惶而去了。
金河下遊 大運河分叉口
突突突….
一隻白色的遊船掛著滿身的彩燈從河的上遊駛來,璀璨的光芒映在河麵上折射出多彩的波浪,被放大了的光團漂浮在河水上,像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鞋一樣,趟著河水發出嘩嘩嘩的聲響,直到船過去很久,經它留下的尾流依舊不停的衝擊著河岸的堤坡,一波一波一浪一浪的,久久難以平複。
這應該是這艘遊船今日裏的最後一次往返了,再往前稍遠一些的燈塔浮標處就是它此次航行的折返點。從金河大橋下的遊船碼頭出發,經過了一路風光旖旎的航行,這艘“玻璃船”已經來到了它航行的最遠端,再往前就將進入大運河的港汊水窪之中了,像“水晶鞋”這樣的大型遊船是無法在深淺不一的小河溝裏航行的。於是,它隻能行到此處,止步不前了。
嗚…嗚…嗚嗚!
遊船連著發出幾聲響亮的笛聲,像有一隻風笛在風中抽動,遠處有一朵浮雲飄過,星星跟著眨了幾下眼睛,星光隨即便被遮擋,河水變得暗淡下來,可燈塔的浮標卻因此而變得異常的明亮起來。
這時,遊船開始繞著燈塔慢慢的繞出一個大圈,船的尾流則劃出一個大號的銅錢來,借著透明船艙裏射出來的光,一個瘦小的身影映在了船尾的欄杆上,由此形成的剪影就如同烤爐的鐵釺子上麵穿著的一顆鵪鶉蛋相仿。
嗚…嗚…嗚!
繞過燈塔開始返航的遊船再一次的鳴響了汽笛,笛聲驚散了浮雲,點亮了河麵,也蓋住了那個人的落水聲。波瀾起處,一波壓一波的湧向了中央的燈塔,同時也一推跟一推的將那個黑影送上了燈塔的基座。
這個人就像隻落水的猴子一樣,隻見他四肢著地的爬上了燈塔的台階,渾身濕漉漉水淋淋的蜷縮在了陰影裏。夜風掃過,涼意襲身,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雖說是貴為集團化企業的董事長,也是腰纏萬貫身價數十億的商人,然而此時此刻,為了逃生,他也不得不像一隻落湯雞般的裸露在夜風裏,現出一身的狼狽來,不過好在也是草根出身,這點小罪和牢獄之災比起來,他還是能夠承受得起的,隻不過是皮肉暫時受點苦罷了。
船形遁去,光團收斂,河水漸漸恢複了平靜。毛顯坤把頭紮在臂膀當中,渾身瑟瑟的發抖。他把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河汊口,期待的眼神裏流露出求生的饑渴。借著頭頂上的星光,戴在腕上的勞力士金表指向了約好碰頭的時間,他逃生的大門即刻就要在那個方向上敞開了,而此刻他的心中已不再有半點的留戀和忐忑,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辦妥了外逃的一切準備,包括財產和他的家屬。除此之外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舊友,T市警局的代理局長麥平安。
就在他登上金河最後一班遊船之前,在機場航班大樓的托運窗口,毛顯坤把一隻手提箱托運到了邊遠的一個小城,從那裏可以相對容易的偷越出境。那是為麥平安預留好的逃生路線上的一個節點,而那隻箱子裏麵放著的是對麥平安此次按兵不動,或者叫作不作為的一個報酬。箱子很安全,裏麵僅僅是一套嶄新的西裝,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違禁的物品。除了衣服的標簽稍顯特殊以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那標簽上麵印著的麵料尺寸等等細節包含著一個特殊的含義,那是一個為麥平安在國外銀行開設的私人戶頭的銀行帳號和密碼。
就算是給他的一個慰契吧!說不準哪天在國外遇見了,也免得彼此尷尬。毛顯坤帶著這樣的想法在托運單據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實,這點錢對他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了,他不會因為財迷這一百萬美金而給自己設置一個障礙。他知道,如果麥平安想要使壞的話,自己連T市的邊兒也出不了。
哦,這個人還是起了點作用的,如果沒有他的幫襯,不要說境外顛覆勢力想在T市裏從容的進行破壞活動,就連落腳之地怕是都難尋到的。好吧!好吧!這點錢花得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毛顯坤在出逃之前給麥平安發去了最後一條短信,簡短的幾個字告知了收貨的地點和內容。然後,這張可能暴露他行蹤的電話卡就被他從手機當中取了下來,折斷,丟棄了。
沉沉的夜色裏河水出奇的平靜,月光撒在水麵上,映出它時整時碎的倒影來,蜷縮在燈塔下麵陰影當中的毛顯坤盯著水麵,忽然想起了“猴子撈月”的典故來,他的心裏止不住的一顫,莫名的開始為自己的前途擔起心來。是的,多麼生動的場景,多麼貼切的比喻啊!一個逃跑心切的億萬富翁像隻猴子一樣的麵對著一河月光,他的未來會不會像這水中的月影一樣,看得見卻摸不著呢?
突然,一陣輕微的擊水聲從遠處的河麵上傳來,伴隨著聲音,一波波的漣漪從水麵上泛開,攪動河水撕碎了月影。毛顯坤的精神為之一振,很明顯,他聽到的是船槳擊水時發出的聲響,莫不是,接應自己的人來了?
毛顯坤連忙甩頭朝著水聲來時的方向望去,但見月光之下,一隻小船飄然而來,借著河水的反光,能夠隱約看到小船上麵低矮的棚罩,以及船尾上麵搖櫓的船家。這場景令毛顯坤想起了兒時自己家鄉的景象來,那是多年之前的經曆了,但在這一刻看來恍如時光倒流一樣。
的確,在現今這個時代,靠搖櫓劃槳行駛的小船已不多見了。隻剩下極少數戀守洋澱的農家還保留著少許的小船,但多數都隻在家鄉的水麵上麵圈出一片水塘來,養魚殖蝦種蚌育珠,已經很少有人再駕著小船走運河,到遠處的水域裏遊蕩了。但是,今天的這條小船卻是個例外,它不僅遠道而來,並且還要遠道而去。少了機動船隻的引擎聲,這條小船剛好可以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的遁跡而去,一旦它駛進了港汊水巷之中,縱使再有天眼也難追尋了。
毛顯坤眨了眨眼睛,集中目力看清了來船。哦,首尖尾圓,烏蓬遮掩,船家皂衫,白巾臂纏,舵操穩健,船走似箭。不錯!正是約好的接應人。毛顯坤確定來船的特征與約定的完全相符,於是,他趕忙站起身來,朝著船來的方向拚命的揮著手,生怕對方錯過了自己。
雖然船兒不大,並且河上無風,但船走的速度可是一點也不慢,這隻輕舟快船單靠著一柄長把搖櫓,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眼前。毛顯坤也顧不得風硬水冷,邁步便跳入水中,就見他劈裏啪啦的朝著小船奔去,像隻鴨子一樣,一路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其實,一來是人少船輕,二來是坡漫水淺,船靠到燈塔邊沿時,距離台階也就隻有大約七八米遠,毛顯坤隻撲騰了大約十幾步就來到了船前。就見那船家隻用單手把定船舵,伸出另一隻手來遞到毛顯坤的近前,收攏五指抓住了他的衣領,用力一提,毛顯坤就已經懵懵懂懂的到了船上。
毛顯坤掙紮著站起身來,一時重心不穩,踉踉蹌蹌的乍楞著兩手沒抓沒落的搖晃起來,不想這小船可是經不起他這麼折騰的,若是再這麼晃蕩下去,就有翻船的可能。船家不慌不忙,兩腳踏穩了船板,依舊單手操槳,穩穩的控製著平衡,耐心的等著毛顯坤站定了腳跟。不想,多年的奢侈生活讓本是草根出身的毛顯坤早已糜爛到了腿腳酥軟的地步,他給這突如其來的一嚇,更是拿不穩樁腳,口裏禁不住大聲的叫喊起來,聲音在寂靜的河麵上傳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