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這時,先前被斬落下馬的兵士從地上微抬起身,拾起身邊掉落的佩刀,不顧傷口的疼痛,用盡全力朝著裴南秧的後背擲去。
“小秧!”
霍芸見狀,瞳孔倏地睜大,猛地推開了十一,奮力一撲,從背後死死抱住了少女。
待裴南秧回頭,銀白的刀刃已經穿透了霍芸的胸口,噴濺而出的鮮血幾乎在一瞬間染紅了她囚衣的前襟。
“不!”
裴南秧發出一聲悲鳴,一把摟住了霍芸下落的身子。十一立刻上前,抬手探了探婦人的鼻息,隨後沉下麵容,輕輕搖了搖頭。
裴南秧的眼眶在一瞬間變得血紅,她一把奪過十一手中的長劍,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手起劍落間,便刺穿了那名士兵的喉管。鮮血霎時噴濺而出,其中幾點落在了劍身的一處繁複花紋上,透著說不出的殷紅妖豔。
劍芒劃過,她抬手待要再砍,卻被黑衣男子從後麵攔腰抱住,帶上了一匹戰馬。
“放開我!”裴南秧掙紮道,手肘用力向後擊,努力想要擺脫黑衣男子的控製。
黑衣男子眉頭一蹙,左手用力,將她緊緊箍在懷裏,怒聲道:“就這麼想去送死,是嫌你裴家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話音落下,他右手一揚,朝馬股重重劃了一劍。
戰馬頓時發出一聲長鳴,雙腿踢開幾名衝上來的士兵,發了瘋似的朝前奔去。
一開始的時候,裴南秧尚在試圖掰開男人的手臂,卻終究隻是徒勞。須臾,她停止了掙紮,仰起毫無血色的臉龐。山道上的風迎麵吹來,刺痛了她的雙眼,眼淚毫無征兆奪眶而出,啪地一聲落在了黑衣男子環住她的手背上。
男人陡然一震,語氣僵硬地開口,不知是告知還是安慰:“有十一在,你大娘的事他會處理。”
裴南秧沒有出聲,她握緊了雙拳,用力將餘下的眼淚壓回了眼眶。彼時彼地,她尚且不知,自己心口的不甘與憤恨早在不知不覺中席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並將隨著時間的流逝,終成星火燎原。
戰馬順著官道極速奔跑著,待得轉過幾個坳口,地勢漸漸平緩,長平城高聳的外牆也在蜿蜒的道路盡頭豁然清晰。黑衣男子抬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古城,突然一踩馬蹬,猛地躍起,一個前翻,抱著裴南秧穩穩落在了地上。
出乎他的意料,裴南秧並沒有鬧著回去,也沒有哭,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然而,少女眼角下那幾道早已幹涸的淚痕還是透露出了她曾經失控的情緒。
男人抬眼看了看少女的麵色,嘴唇微動,卻終究什麼也沒說。他低下頭,從身上摸出一袋金葉子遞了過去,開口道:“南門的守軍我已經安排好了,待會你進了城,立刻想辦法離開大寧,去成漢也好,去北周也好,再也不要回來。”
可裴南秧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她沒有伸手,也沒有吭聲,依舊那般平淡無波地立著。男人沉吟片刻,又從懷中掏出了把極其精巧的匕首。他眸光微閃,將匕首和金葉子一齊塞進了少女手中,沉聲道:“路上拿著它防身。”隨即,他脫下外衣套在了少女的囚服外麵,轉身便要離開。
“韓硯清。”
裴南秧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從他背後響起。
黑衣男子腳步一滯,眼眸裏滑過一絲光亮,似是驚異,又似希冀。
他剛想回頭,就聽少女語氣冷厲地道:“別以為你救了我,我便會感激涕零。我裴家滿門忠良,落到今天這般境地,你們韓家算得上居功甚偉。你現在不殺我,將來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欠裴家的一點一點討回來!”
聞言,韓硯清的嘴角泛出一個苦笑,他並沒有應聲,而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向著來時的方向疾步而去。身後,冷風搖曳,徒留一地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