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道劫囚(1 / 3)

金紅色的晚霞沉沉地壓著大地,映照出山嶽、樹林陰鬱的輪廓。不遠處的長平古城在曳灑滿空的霞光下泛出一種凝重的深金色,斜斜地倒映在城北被暮色染的緋紅的溱江之中。風卷浮塵間,城水默然相覷,摧殘出氤氳百年的滄桑浮沉。

古城的西麵和南麵,兩條官道在層巒疊嶂的堯山和雲皋山之間向外延伸開去,縱然依舊蒼古壯麗,卻早已失去了幾月前的車粼馬蕭,旗帆招展,隻餘長風嘯穀,空曠愴然。

此時,距離古城南門二十多裏外的雲堯官道上,一隊士兵正手持刀槍,押著一輛囚車,不緊不慢地向北而行。隊伍的最前列,行進著幾個騎馬的兵士,其中為首的將領乘著一匹青騅,銀甲銀盔,目光淩厲。

他看了看天色,微一思忖,回頭高聲道:“我們已經進入長平地界,所有人加快速度,爭取趕在天黑之前進城!”

聞言,後麵的士兵們紛紛加快了腳步。騎馬走在前列的兵將們也微微夾緊馬肚,馬蹄過處,灰塵卷起地上的枯草,旋舞著升起複又落地。似乎是為了應和這愈發急促的馬蹄聲,先前若有若無的涼風陡然轉急,吹得兩旁的樹林簌簌作響。

待得又一陣冷風掠過,坐在囚車中的少女略顯散亂的長發被微微吹開,露出了一張清秀精致的臉龐。隻見她神色淒然,身子微顫,戴著行枷的雙手正握緊成拳。

“小秧,是覺得冷嗎?”囚車中挨著少女而坐的婦人覺察到了她的變化,費力地朝她的方向挪了挪,接著道:“長平不比陳掖,這才九月,就已經這般涼了,更何遑將軍常年駐守的義陽….”

婦人的話漸漸輕了下去,最終化作了幾聲微不可聞的嗚咽。少女的眼眸暗了暗,沒有出聲,思緒卻不禁回到了一個多月前。

彼時,鄰國北周派出的皇家商隊在進入長平城的第一天深夜便被當地暴民盡數所屠,死相極為慘烈。聽聞此事,手握北周軍政大權的戎陵侯褚桓即刻向大寧出兵,拉開了蒼澤大陸兩大軍事強國之間又一場腥風血雨的序幕。而她的大哥裴若承和當朝六皇子——宸王薑昀作為大寧皇都中戰功赫赫、風頭正盛的王孫貴胄,奉大寧皇朝第四十二代君主天成帝薑堯之命,於太初曆六五零年八月初三,率五萬大軍從國都陳掖開拔,前去長平抗擊北周的進犯。

記得大軍出征的那日,她到安遠門前送行,大哥裴若承一邊理著她被風吹亂的頭發一邊叮囑:“小秧,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聽你大娘的話,不許闖禍,也別成天跟著元祥、霍彥那兩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四處玩樂,老老實實呆在府裏學點女孩子家應該做的事情,不然今後你要怎麼嫁人。”

一旁的薑昀聞言,不由彎唇輕笑,揶揄道:“裴大都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了無生趣。小秧,你就先蟄居幾日,等我從長平回來,便帶你去曲邙山打獵賽馬,瀟灑快活。”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不經意的承諾竟成為了她和薑昀之間的訣別。

太初曆六五零年八月十七,宸王薑昀遇刺身亡的消息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從長平傳到了京城。當祈元殿上那些成日誇誇其談,歌功頌德的大臣們還未從這個噩耗中緩過神來,北部軍事重鎮隨州失守的戰報就接踵而至,重重地砸碎了大寧君臣們祈望戰爭勝利的最後一絲僥幸。他們這才意識到,長平城外來勢洶洶的北周大軍不過是用來吸引大寧精銳部隊的幌子,北周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長平,而是一旦攻破便可由此直入大寧腹地的隨州。

太初曆六五零年八月二十二,天成帝派出的使節晝夜兼程趕到隨州,最終以五座城池和三百萬兩贖金的代價換回了這座北方邊境上的軍事要塞。也就在這一天的朝會上,右相韓昭率眾臣上書,將隨州失守,六皇子遇刺,督軍不利等十幾條罪名一並推到了裴若承的頭上,同時奏請天成帝下令徹查裴家。

太初曆六五零年八月二十六,大理寺卿洛衍奉皇命搜查鎮西將軍府,在找到了數封裴家父子與北周往來的書信後,輕而易舉地坐實了裴家通敵叛國的罪名。天成帝震怒,下令招鎮西將軍裴冀與昭武都尉裴若承即刻回京。就當裴家父子前腳踏進京城,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說上半句辯護之詞,等候已久的禁衛軍便一擁而上,將他們押入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