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在書中有意隱諱了嶽飛少年時代曾在官宦之家做過莊客(類似於今之保安或長工)的往事,本來貧下中農出身的嶽飛,卻被塑造成出身詩書翰墨之家、尤喜《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的富家子弟。再如,他在書中極力為乃祖曾因“建儲”(立太子)受到皇帝斥責的史實進行辯誣,反而指責他人的如實記述是“荒謬不根,顛倒錯亂”。紹興十年,嶽飛在河南的作戰行動,不過是攻克許昌,威逼開封(東京)而已,而嶽珂卻在書中憑空杜纂出一段“先臣獨以其軍進至朱仙鎮,……遣驍將以北嵬騎五百奮擊,大破之。兀術奔還京師。”為了幫乃祖錦上添花,竟無中生有地編造了一場“朱仙鎮大捷”。
“你……你……血口噴人!”嶽珂氣得渾身戰抖,在幾個堂弟的扶持下,勉強還能站著。
“嗬嗬,朕就是因為在河南、山東等地做了詳細的調查,才敢當麵指責你!如果哪位不信,可以去找當年的嶽家軍軍士和百姓的後人來問問,就清楚是不是朕血口噴人了!”劉華冷笑道,“晚輩為其尊長撰寫傳記,出於血緣、親情、通誼的考慮,往往出現隱惡揚善的毛病,所以也無可厚非!從人性的角度而言,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然而,評騭是非,著書立言,能夠做到善人之善而不溢美,惡人之惡而不溢惡,殊非易事。秦檜對嶽飛的溢惡,如果其旨在粽謗異己,因而佛頭著糞的話,那麼,嶽珂你對你祖父的溢美,如果不是適得其反,至少是畫蛇添足了!”
末了,劉華還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正如楊雄《法言.淵騫》所說,【妄譽,仁之賊也;妄毀,義之賊也。】溢美、溢惡,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考諸前人,鑒之曆史,今之為史、為誌、為傳者,寧不深長思之!”
其實,在查看資料和調查當事人的過程中,劉華還發現了一些嶽飛的問題。比如:平定楊幺起義,嶽飛不但將繳獲的樓船送給同為一方統帥的張俊和韓世忠,甚至還倒貼經費,為樓船配好兵刃器械;收複襄陽,劉光世明明沒有按皇帝的命令赴援,嶽飛卻故意往劉光世臉上貼金。朝廷要收拾韓世忠,嶽飛又私自通風報信,博取感激之情。再加上嶽飛本身就是張俊的老部下,兩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吳玠又早已與嶽飛有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聯係,當時的嶽飛幾乎在全國的軍事係統中建立起了自己的關係網,這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是否另有所圖。
出於對冤死的英雄的尊重,劉華沒有公布這些東西。但是作為皇帝,他卻明白了為什麼同為南宋“中興四將”的張俊和劉光世,不但生前享受著國家領導人的待遇,而且死後還得到了宋高宗的親自“臨奠”。可是,宋高宗趙構卻獨獨要置諸嶽飛於死地,而且連其子嶽雲、女婿張憲都不放過。就是因為嶽飛的實力的確已經形成了有宋一朝最為猜忌和防範的“尾大不掉”的態勢。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宋高宗才可以放過韓世忠,卻務必要置嶽飛於死地而後快。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嶽家一幫人都沉默不語了,突然,武將這列中有人高聲吟誦道:“中原百載弄幹戈,不見漁歌,不見樵歌。試問如今事若何?金也消磨,穀也消磨。 柘枝不用舞婆娑,醜也能多,惡也能多!朱門日日買朱娥。軍事如何?民事如何?”
原來是兵部侍郎張世傑有感而發。
“好詞!不知小夥子你是何人?”劉華看到張世傑念念有詞,知道他要發飆了。
“本官是兵部侍郎張世傑!”張世傑大義凜然道。
“原來你就是朕元老張柔的侄子!”劉華一聽,冷笑道,“得了,你的為人你叔叔都給朕說過了。你不是什麼好鳥,別裝什麼民族大義了!想當年,你和你叔叔張柔在金國當了幾十年的官,投降我蒙古後因為犯了軍法要被嚴懲,才逃到宋國來的,要是你真那麼思念漢家正統,幹嘛不起義或早點歸宋呢?”
“你……你!!!”張世傑為之氣結,不知道什麼原因,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隨後,又不斷有官員站出來和劉華辯論,但在劉華高屋建瓴的論據麵前紛紛敗下陣來。這次朝會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不少大臣肚子餓得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