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2(4)

沒有親曆過戰場的人根本無法理解初上戰場新兵的心理感受。即使你滿懷著對日本鬼子的仇恨,即使你不怕死,甚至根本沒打算從戰場上活著走下來,但是,當子彈在你的頭頂上飛舞、手榴彈在你身邊爆炸,剛才還與你說話的戰友瞬間倒下,你滿眼看到的是殘肢斷臂、紅紅的鮮血白色的腦漿,滿耳聽到的是己方或敵方受傷後的慘叫,那種心理的震撼根本無法用語言表達。有的人退縮了,我們不能稱之為懦夫,隻能說他還配不上“戰士”這樣一個稱號,當然以後他還有機會用行動爭得這一稱號;有的人也恐懼,但能戰勝恐懼勇敢地站了起來、衝了上去,我們稱之為勇士。

這一關非過不可。

是什麼讓人勇敢?有的人因為利益,有的人因為大義,而在這戰火紛飛的戰場上,還有男人與生俱來的榮譽感。

德成也聽到了區隊長衝鋒的命令。但他這時腦袋發木、心裏發虛、兩腿發軟,剛想起身隨著大夥衝鋒,幾顆子彈呼嘯著擦著頭皮飛了過去,這口氣居然沒有頂得起來,身子又軟踏踏地縮了回去。

已經衝出幾步的紀和尚回過頭,左手猛揮了一下大吼一聲:

“王德成,跟上!”

德成聽得出來,那吼聲裏不無憤怒的味道。

“不就是個死嗎?死也不能讓人看扁了。”

他手拄著長矛猛地一使勁站了起來,雙眼死死盯著大路上那群鬼子,心中已沒有了恐懼,隻想著盡快接敵,幹掉鬼子。

剛跑了兩步,德成覺得右胸好像被大錘狠狠砸了一下,將他擊倒在地,當他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覺得右胸部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摸到一塊變了形的銀元。那是嫂子臨走時給他的,他一直沒值得花,放在了右胸兜裏,一顆乏力的遠彈正正地打在上麵,銀元已經變形了,但救了自己一命。沒及多想,德成一個滾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溜小跑的跟上了隊伍,剛衝到小樹林旁邊,走在前麵的一個戰士哎呀叫了一聲,一個跟頭栽倒在地,走在後麵的戰士彎腰要扶他,但也手一揚翻身倒地,一溜翻滾就滾到了道溝底下,這讓德成加了小心,走到小樹叢旁邊突然覺得眼前寒光一閃,知道情況不妙,忙就勢一躺,幾個骨碌滾開幾丈開外,一起身先挺起了長矛,這才看見一個鬼子挺著大槍向他撲來。

掩護猴子的第二拉雷手拉響了第二顆雷,雖然炸倒了全部三個鬼子,但隻炸死了兩個,有一個鬼子隻是被衝擊波震得暈了過去,過了一陣子又緩了過來,看主戰場打得緊沒敢有什麼動作,等區中隊出擊了,他憑借小樹林的掩護進行偷襲,竟然兩次得手。第三次一擊不中,挺著大槍就追了過來,借著追擊的衝擊力朝著德成自上而下當胸便刺。

這個時候德成的腦子反而特別的清醒。他迅速地判斷了一個敵我態勢,自己站在道溝的底部,鬼子從上麵向下衝,連身體帶大槍這樣一個衝擊力自己恐怕無法招架,況且自己手中的長矛要比三八大蓋輕一半都不止,硬接硬架肯定要吃虧,於是他往左側輕滑了一步,用長矛在鬼子的大槍上往右側輕輕拍了一下。

這鬼子蹩足了勁一個突刺,眼看要刺中了,突然間目標從眼前消失,手中的槍還被一股力量帶了一下,身上便鬆了勁,但槍停住了身子可停不住,連人帶槍狠狠地撞在了溝壁上,撞得他哇哇怪叫,大槍差點撒了手,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陣腳。

機會!

德成看到了這個機會,心裏想到但身體可跟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溜走,於是他也平端起長矛紮穩了陣腳。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鬼子,比自己要矮一個頭,但十分的精壯,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佝僂著身子槍刺一捅一晃地試探著,嘴裏還不停地呀呀喊著些什麼,一股怒氣騰地湧上德成的胸中。

“兔崽子就是你了,今天非弄死你個王八蛋不可,為鐵樁家的嬰兒報仇。”

德成心中發著狠,可腦子保持著冷靜。他是練過花槍也學過槍刺術的,這些日子也勤加練習,隻是沒有真刀真槍的幹過,這是個機會,他要把自己那些東西在這戰場上印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