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了,這一念的恨意仍舊如此強烈,也就不難想為何當初丘越傾盡全族命途會立下那個咒誓。
“六界中人各有各的罪過,輪回往複,終究要償清的。”青水退後兩步。
“難道今生我害了你,來生你害了我,這個世界就清白幹淨了嗎?不,不是,這世間不過是多了兩樁罪惡,哪裏來的幹淨?”
丘越見她仍久久不為所動冷笑一聲:“我以為自三千年前那事之後,你已經得到教訓了。”
“什麼?”
“三千年前,離壑遺民的大祭司在這最後一場災難之前便死去了,你,”丘越指向青水,“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被推上了大祭司之位,為了拯救這個部族不惜耗損陽壽。”
“但最後呢?你放棄與你的情郎離開此處,換來的是他們在這場災難之前,得到所謂江水給予的神諭,要將你獻祭給這昆水,換來安康。”
他轉頭的時候發現青水緊緊握拳,便知道自己終於說到她的痛處了。
當初嵐故死後,倚昆全身心便在拯救部族上,但她也沒想到自己耗盡了靈力,卻被人覬覦聖祭司的威儀。
神廟裏不知哪個祭司,說是自己從昆水裏得到了神諭,說隻有聖祭司歸於昆水,昆水才能歸於平靜。
她也未能忘記那些曾經視她為神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近她,將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的她放在一個小舟上。
那天的聖歌唱得極為好聽,直到耳邊隻剩下江水汩汩聲。
“我不在乎。”
她嘴唇微顫。
的確,若是她困於此事,就不會這麼多年還想救回那些人了。
“是嗎?那你想過,隻要你走出這兒,麵對的又會是什麼嗎?”丘越笑道,捕捉到青水一閃而過的表情,便觸及到她的一念,“好像現在,你確實已經是天道所說的,一線生機了吧。”
“六界,又要如何獻祭你呢?”
像是巨石壓在了胸口,種種痛苦的幻想一下子出現在青水的腦海裏。
的確,她這一線生機,隻怕又是死路一條。
看著掙紮顫抖著的青水,丘越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不過正在他打算伸手的時候,青水突然抬頭,那雙眼睛一瞬間讓丘越看到了自己。
“那又如何?”
“從前我是離壑聖祭司,就算眾人不獻祭我,我也一定會為部族而死,因為那是生養我的土地,我想要保護我親近的人。”
“現在,”她突然向丘越走近一步,“我不想救下六界,卻想救下我珍視的所有人,所以六界要我死,那又如何?”
她於這世間本就沒有過多的幻想,什麼惡果惡行,世間的人哪個又算是幹幹淨淨的。
她無意去當什麼救世者,但若是想讓她在乎的人活下去便隻能救世,那她也一定會這樣做。
從這天地中來,沒有人回報給她什麼,可她本來也不在乎這些。
“就如你因為部族珍視之人的死去便要毀天滅地一樣,為了我珍視的人,丟下這條命去救人,又有何不可?”
丘越確信自己的確從這個年輕女子的眼神裏,看到了從前的他自己。
逍遙境教了那麼多大義大道,或許也不能讓青水甘願為六界獻上自己的性命。
逍遙境那幫人也想不到,最後能讓她甘願成為那生機的理由,竟然是私情私欲。
不若說,或許真的是天道,讓她離開了逍遙境,才給了這六界一線生機。
丘越看到青水開始在手中積蓄力量,先是一愣,而後無奈一笑。
分毫之間,他就被那光束擊中。
唯存一念,也消散在這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