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往事並不如煙(2 / 3)

次年五月的一天我接受了一個新的任務,上級說從可靠情報得知黃維將很快被任命為十二兵團司令,他有位得意門生當時在黃維兼任校長的新式軍官學校當教務處長,此人頗有軍事才能,喜好西洋餐飲,幾乎每個星期天都去我姨媽的西餐廳吃飯。讓我找準機會獲得他的信任,打入即將成立的十二兵團,還安排李力及武漢的兩位同誌配合完成這項任務。臨行前領導再三叮囑這是一項非常光榮和重要的任務,中央領導都很關注,徹底消滅十二兵團這些國民黨反動派最精銳的部隊,我們就可以很快取得全國的勝利,建設新中國。”

美女臥底,聽起來有點意思,勝任這樣級別的任務,確實需要慕容這樣有才幹的女子,這位既有軍事才幹又是黃維親信想必就是牆上照片上的人,周偉脫口而出:“難道這個處長是陳佩高?”

“是的。”慕容指著牆上的照片繼續說道:“就是照片裏的那位軍官,陳佩高字柳青,朋友間都叫他柳青。”

“第一次見到他,您對他什麼印象?”葉詩雨好奇地問道

“他沒穿軍服,穿一件格子西服,身材挺拔,剛毅而不粗野,儒雅但不文弱,我對他的印象極好。”

周偉抬頭細看著牆上的陳佩高照片,突然覺得有股莫名的熟悉。

“我和柳青很快地相熟了,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圍棋。柳青的圍棋水平很高,但他未曾料到我一個女子的圍棋水平可以輕鬆擊敗他,當年我在中央軍事委員會技術室密碼組時,同事間經常切磋棋藝,我的棋力在裏麵磨練了幾年後,達到了能和曾經是職業參賽高手同事不分上下的水平。他對我一個女子有這麼高的棋力非常敬佩,加上難得可以找到水平相當的博弈對手,幾乎每個星期來餐廳下棋,我們倆的關係就日漸融洽了。”

“柳青領悟能力超過我的想象,經過一段時間的對弈,他的棋力居然很快接近了我。由於抗戰爆發,一腔熱血的他在清華物理係隻讀了兩年便投筆從戎考入黃埔軍校,他在軍中這麼多年,居然還能和我一樣還記得愛因斯坦質能方程的數學推導。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我想要不是造物弄人,他晚生幾年,也許會和學弟楊振寧一樣有機會去美國留學從而在學術上做出開創性的成就。”

聽到陳佩高也是清華校友,一樣學物理,周偉心裏一下拉近了和陳佩高的距離,他帶著敬佩的眼光抬眼看著牆上的照片,越看越覺得自己和他有幾分相似。

此時葉詩雨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慕容小姐,你當時感覺他是不是就是你怦然心動的人?”,而此刻周偉腦海中卻用物理學計算著:成年人類的平均心髒功率,為1.5瓦。怦然心動的那一瞬間,瞬時功率在2瓦左右,那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瞬間的興奮與迷醉。

慕容歎了口氣,對葉詩雨笑了笑,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我和他談了我的經曆,如何從西南聯大被選中去了中央軍事委員會技術研究室參與破譯日軍密碼,日本和德國密碼機的原理、英美是如何破譯的,以及我們破譯的難點在哪裏等等,也談及了密碼學的一些基礎理論知識。他對這些非常感興趣,也為我放棄掉這麼多年積累的密碼專業知識轉行經商感到非常惋惜,希望我能夠去他們學校教授密碼學。我沒有馬上答應,柳青隨後還拉上了黃維一起來說服我繼續為國效力,我就這樣去了他們軍校教授密碼學。”

投其所好、欲擒故縱,又環環緊扣,行雲流水般的打進了黃維的圈子裏,慕容手段真是厲害,聽到此處周偉開始發揮他的想象力了,她父親死的原因會不會是李力為了招募慕容而栽贓中統?

周偉心裏很快又自己否定了剛剛的聯想,想到了一個問題正好趁著問一下:“現在網上還有電視劇演義一個叫池步洲的留日海歸,破譯了山本五十六用外交密碼發給日本外務省通報去前線視察行程的電報,從而通知美軍出動戰鬥機成功截殺了山本的故事,有這事嗎?”

慕容向後一仰,笑道:“網上以訛傳訛,電視劇誇大劇情吸引眼球而已。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海軍大將,他去前線視察,行程隻會通知要去視察的前線部隊,怎麼會向外務省通報?而且還是用外交密碼?難道聯合艦隊是外務省的下屬單位,還配發外交密碼?完全不符合常識和邏輯。另外當時隻有英國和美國才有這個實力破譯的了日海軍密碼,破譯密碼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體現,需要依托數學領域的成就和強大的情報收集能力,你看英國數學家圖靈發明出人類第一台計算機來破譯,這樣的實力,國民政府哪有!。”慕容揮了一下手,說道:“池步洲這個人是真實,他隻是個日語翻譯,都不是我們組裏的核心成員。”

“慕容小姐真不虧是那段曆史見證人。”周偉不停點頭讚道:“一下讓我茅塞頓開啊!”

“不客氣。”慕容也朝周偉點了點頭,捋了捋頭發,又緩緩地說道:“我和柳青,一個學數學、一個學物理,一個西南聯大、一個清華,他曾在抗戰前線、我在抗戰二線,相似的背景,相同的愛好,我們總是有共同的語言,恨不相逢早的共鳴。但是我開始有了隱憂,擔心他的愚忠,他和黃維一樣,以黃埔生為榮,絕對效忠校長。雖然他也不滿政府一些官員腐敗和漠視民眾疾苦,但是他希望的是像美國一樣的變革,而不是推翻。”

這口吻聽起來又好像下麵將會是一個憂傷的愛情故事,周偉和葉詩雨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沒有作聲。

“很快和情報所說的一樣,黃維正式被任命為十二兵團司令長官,他把最得力的屬下陳佩高任命為集團作戰部少將處長,我為少校通訊股股長。集團軍組建完成、開拔前線之前,各級將官紛紛開始安排家事、安置家屬。我趁機以辭別母親為由,請了幾天假,主要是和李力他們商討安排後續工作,如沿途各處的聯絡點,聯絡員、暗號,電報密本,如何接收誘餌電報等等。在部隊從河南受命轉向蒙城的途中,一日空閑,柳青給我講了他的一個奇遇和給我看了一枚奇怪的戒指。”

聽到戒指兩個字,周偉的心‘嗖’的一下從聽愛情故事的氣芬中驚醒過來,撥出手指上的戒指說道:“是這個戒指嗎?”

“是的”

葉詩雨不知原由,一頭霧水,向周偉伸出手,周偉把戒指遞給了她。

“他說他在認識我之前曾在武漢世界書局的門口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瞎眼算命先生,剛開始他不以為然,以為就是一個跑江湖混飯吃的人,但是算命先生走之前對柳青說了三件事情,一件是他訂的一本書會收不到,另二件是我會請他吃飯,和我姨媽會送他西服,全部一一應驗。在我請假拜別母親的日子裏,他又一次碰到了這個算命先生,柳青想戰場生死未卜,留著錢也無甚用處,便送了一些銀元給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卻隻收了其中的三塊作為卦金,問柳青有什麼想知道,柳青覺得人生未知才有意義,謝絕算命先生幫他算卦,算命先生不願白收卦金,就還贈了這枚戒指。”

原來戒指是從一個神奇的算命先生那來的!周偉心中驚叫道。

“臨走前他們倆還下了一盤棋!瞎子算命先生讓四子給柳青,當時我還以為聽錯,多問了一遍,柳青的棋力已經接近我了,這等於世上有人用下盲棋的方式讓我四子,我想當時吳清源也讓不了我四子。柳青被讓四子輸了夠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在對弈中柳青的棋局被對方攻擊下左衝右突依然衝不破對方的包圍,就地也作不出活形而全軍覆滅,可下棋時不知為何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沉浸感,仿佛自己像一位將軍帶兵打仗卻找不出生機。他認為算命先生是用間接的方式告訴了柳青戰爭命運。”

“聽起來和武俠裏的情節一樣,難以置信,如果我把飛機上的情節說給別人聽,是否也很虛幻?周偉心裏說道,同時他又想到了Tom講到那位白人老人故事時說的“這世上有太多我們理解不了,也無能為力的事情!”

“我專心地看他的戒指,並沒有看出戒指異樣的地方。”

一旁葉詩雨點點頭,她也沒覺得戒指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望了一眼周偉,周偉作了手勢告訴葉詩雨等下告訴她,葉詩雨順勢就把戒指還給了周偉。

“柳青說他也是世界書局那位愛好古玩的同學好奇才發現這個戒指的特別之處,他教會了我去看,問我裏麵這兩個數是不是常數,有什麼含義,我當時直覺不可能是常數,數學中常數應該都是無理數的,物理學中光速也沒這麼大。其中一個是梅森表達式,我是知道的,但隻有極少、極少的梅森表達式是素數,當時我無法判斷它是不是素數。借助計算機,我十年前才確定這是兩個超大的素數,奇怪的是誰在幾十年前還沒有計算機的時代下有能力找到迄今為止最大的素數,我到現在都沒想通。”

“驗證一個超大數是不是素數需要借助於超級計算機,更何況找到一個嶄新的大素數,更難上百倍,很讓人想不通,這算命先生真是奇人。”周偉感歎了一下

慕容點點頭,繼續說道:

“部隊到了蒙城休整,我乘機出城聯絡了李力叫他安排武漢的同誌去調查柳青所描述的那位算命先生是什麼來頭。”

“調查出什麼了嗎?”周偉關切地問道。

“沒有,再也沒有發現這個算命先生的蹤跡了。”

網絡有很多對黃維兵團這段曆史的討論,主要觀點都認為黃維是個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是個不會用兵的書呆子,聽到蒙城,觸動了一個周偉非常感興趣的關於這場戰事的一個熱門話題,好奇道:“網絡上很多觀點認為如果黃維聽從參謀長肖銳的意見固守蒙城,再見機行事,就不至於被圍殲?”

“這種事後諸葛的分析方法並不足信,戰爭是雙方的博弈,敵變我亦變,如果黃維固守蒙城,那華野無後顧之憂去圍殲黃伯韜兵團,而中野可以全速推進切斷黃維退回武漢的退路,華野吃掉黃伯韜後在從東南夾擊蒙城,蒙城必破。試想一下長春、濟南比蒙城更堅固被圍後失去後勤一樣城破。固守是沒有出路的,當時柳青的反穿插的計謀還更有勝算。”

這曆史上未有記載,周偉奇道:“慕容小姐,可否說來聽聽。”

“柳青的建議是讓85軍二個師北上按國防既定路線北上,讓機動能力強的十八軍等部向浦律方向快速移動然後北上,從東側攻擊宿縣。柳青的判斷是正確的,原有的進軍路線早都被國防部的臥底泄露了,中野已在宿縣國防部計劃進攻的路線上挖好了魚鱗式的袋式戰壕等著黃維,而兩冀卻非常薄弱的。中野缺少重型武器,沒有堅固戰壕的右翼是無力抵擋十二兵團的攻擊,一旦宿縣右冀攻破,那圍攻黃伯韜兵團的華野後背將直接受到威脅,整個戰局可能改變。”

“所以你用假情報誘使黃維繼續按照原計劃北上。”葉詩雨忽道。

“葉詩雨,你很聰明。”慕容慈祥地看了一眼葉詩雨,拍了拍她的手讚道。

葉詩雨被慕容表揚,滿臉陽光,抿嘴一笑道:“我是瞎猜的,黃維兵團最後還是走進圈套,我猜一定是慕容小姐使了手段讓黃維相信直接北上更有效。”

周偉還真佩服葉詩雨說話的時機和技巧,向她讚許的點了一下頭,葉詩雨也甜甜的回笑了一下。

“我把截獲的中野用明碼發的誘餌電報給了黃維,電文顯示宿縣中野還在倉促準備中,武裝、人員數量也不足。其實僅用這樣的誘餌電報是不夠的,是國防部不斷催促的命令才是黃維繼續北上的主因。”

原來如此!

慕容喝了一口水,停頓了一會,理了理耳畔的頭發,聲音變得有點低沉,繼續說道:“我多多少少參與了毀掉柳青的好建議,每次見他都心有愧疚,在部隊從蒙城出發一步步鑽進圈套途中,我都刻意避開柳青,直到南坪集的一個晚上,黃維終於下決心後撤準備向津浦鐵路靠隴與李彌兵團彙合。在緊要關頭,14軍卻怎麼都聯絡不上,心急火燎的柳青決定親自跑一趟通知14軍回撤。我聽聞後謊稱自己可以去修複通訊設備,跟著柳青一起去,其實我是急著聯絡14軍中的臥底要他帶暗中尾隨的李力去做110師長廖運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