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下到一樓大廳,等伊朗人街上的車隊過去,快速穿過3條街道,進入一家工廠5樓的頂層,這是我能夠想到最好的藏身之處。這棟大樓西麵都是一兩層的民房,無線電通訊信號沒有幹擾,坐在樓頂陰影下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到。隨著伊朗正規軍的進入,伊朗民兵、伊朗革命衛隊和平民很快就會擠滿這個城市,任何的行動都要等到天黑才行,白天走出去而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眼睛盯著無線電發報機。試了幾次,電池要用盡前終於和特種部隊總部聯係上。總部的信息很明確,紅色緊急撤離計劃。這個地區已經沒有伊拉克人,所有人都已經在3小時前撤出。前一夜伊朗人發覺伊拉克人有撤退的意圖,周邊地區攻勢加強,伊拉克統帥部緊急決定提前撤退,混亂中竟然忘掉了我們這個小組。當然這些都是後來知道。當時我並不關心為什麼伊拉克人如此的混帳和無能,我隻是知道我們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離開這個城市。
伊拉克總部說這個城市西北邊境方向50公裏處,會有直升飛機等候我們,最後的期限是48個小時。平常情況下,在沙漠裏走50公裏也不是件容易事情,要是有數萬伊朗軍人搜尋我們的話,48個小時內完成,很難。雖然和我預想的情況差不多,可當險惡的形勢真的證實後,我還是忍不住心裏一沉。
屋頂上暫時還安全,我們也沒有更好的地方去隱藏,我讓小組原地休息,我需要時間來思考下一步的方案。我說思考,不是因為我有脫身的信心,恰恰相反,讓我押寶的話,我們的概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十,甚至更小。但一個士兵的訓練讓他和常人思維不同,他並不去分析什麼是可能和不可能,而是去全力尋找那一線可能。
誰知道沒有等我想出個辦法,五個伊拉克人卻互相爭執起來,我雖然聽不懂全部內容,可也知道他們爭論的一個焦點是我。幾年的非洲陽光爆曬和飲食的改變,我的皮膚變得黝黑,臉上骨架突出,毛發粗野,根本不像傳統的華人。伊拉克人知道我不是法國人,卻以為我是巴西人,也都叫我巴西人,“巴西人”是少數我能夠聽懂的阿拉伯語之一。
我問了幾次翻譯他們談話的內容,翻譯都很害怕的拒絕回答。當我平靜得告訴他有一秒鍾來決定是告訴我還是嚐試空中飛人的體驗,我的語氣終於讓他開口。對於伊拉克人這些穆斯林信徒來講,死亡倒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死後不能夠進入天堂阿拉安排的樂園才是最可怕的。伊拉克人落在伊朗人手裏,會被虐待閹割,大卸八塊,爆屍野外。按照穆斯林的習俗,這樣死後的信徒無法進入天堂,麵對真主。
這些伊拉克人已經認定了他們都將會死在這個城市,他們不是爭論如何去逃生,而是選擇什麼樣的死亡方式。兩個伊拉克人要先殺了我之後自殺,一個要學美國西部牛仔,和伊朗人麵對麵的火拚,還有一個堅持不論任何情況下都要保護我。還好,堅持保護我的是伊拉克上士,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平素有些威望,其他人有些怕他。
兩伊戰爭已經有三年左右,其中的殘酷遠遠不為外人所知道,不來到兩伊戰場,人們很難體驗生命的卑微。伊朗人不僅僅是采用人海戰術,還用平民作為掩護。前期的戰鬥,伊朗人從附近鄉村騙來很多的10幾歲的孩子,他們的父母被告知部隊需要人來幹些雜活。戰鬥打響後,這些孩子們手舉著最高領袖霍梅尼的頭像照片衝在最前麵,民兵們跟在後麵,然後是正規軍和革命衛隊。伊拉克人開始還猶豫槍殺手無寸鐵的孩子,丟失了幾次陣地後,命令下來,孩子也好,平民也好,一律射殺。所有事後來過戰場的人無法忘記橫屍遍野的悲慘,中世紀冷兵器的殺伐也不過如此。我乘坐直升飛機百米高的空中飛過,炎熱的夏天要關緊門窗,不然屍體特有的惡臭讓人無法承受。
士兵作為炮灰生命如螻蟻,俘虜更沒有任何的權利,雙方虐待戰俘是公開的秘密。伊拉克特種部隊殺死很多伊朗人,落在伊朗人手裏將會體驗生不如死的滋味。要殺我的伊拉克人並不是看我不順眼,而是好心以他們的方式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