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非草木,想家也就成了人之常情。多年在外征戰、形同遊子的我自也無法免俗。然而,無論我作過多少回家的夢,也不可能預見到眼下這傷感的一幕:父親身心俱疲、母親獨自憔悴,而歸來的我憂心忡忡、無以相慰。
吃過午飯,我決定趕回辦事處。父親知道我著急徐泊的事兒,並不留我,隻是反複叮囑“凡事冷靜,自己也須得小心”。
母親挽著我的胳膊,把我一直送到了校區外。路上,母親悄悄問我,“泊兒說過你和那位林小姐的事情。人家女孩子孤身一個人在重慶,想必也不容易。等泊兒的事一有眉目,你就把林小姐帶回家,讓我們作長輩的也見見……”
“媽,這事兒您就別操心了。”我急忙打斷,“我們倆不可能有那一天!”
見我聲色堅決,母親也不再追問原因,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母親一定又想起了楚芊,觸景傷情。
大概由於我打小就太不讓人省心,又或者是偏憐幼子的天性,母親對我多少溺愛一些。或許在她的心中,原本更希望楚芊這個芳鄰愛女,有朝一日成為她的小兒媳;至於生就一表人才的徐泊,反倒無須她太過操心。
隻可惜世事難料,在親曆楚家長輩散盡之痛後,我們徐家還沒有來得及品味亂世“團圓”的僥幸,便也陷入算得上飛來橫禍的危機之中。
第十一節
既逢戰時,從山洞到都較場口,並沒有什麼可乘的交通工具,完全得憑自己的兩條腿。
趕回辦事處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鍾了。還沒進門,喻水觀就麵帶笑容地迎了出來:“老弟,你終於回來了,都在等你。”
“等我?誰在等我?”我一臉狐疑。
“一位姓林的小姐,等你都快兩鍾頭了。”
我“哦”了一聲,看來,她那邊是有消息了。正待進屋,喻代主任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我、鬼鬼祟祟道:“老弟,豔福不錯啊,這林小姐可是一等的標致,嘿嘿。”
我訕訕地咳了一聲,進到屋來。
果然,林彤正拉著蓋力的手聊得眉飛色舞,一身軍服恰如其分地緊繃在身上。與之相較,蓋力的形象就顯得大大咧咧、鬆鬆垮垮。
“你們都認識了?”林彤對我身邊的年輕女性表現出由衷的善意與親近,這倒是頭一回。
“當然。其實我早就從我哥的信裏聽說過她了,隻是沒見到人。”林彤一邊答著,一邊別有用心地看了蓋力一眼。後者當即紅了臉,一時扭捏得手足無措。
……這我倒真沒想到,林重的家書一向是由小洋車包辦的。不過,我很快就想到了正事兒,“你們上司給話了?”
“嗯,”林彤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們王處一聽說這事兒,立刻向戴先生請示。上麵對我的提議也很感興趣,讓我盡快把你帶回局裏。還說指派本處中共科的一位副科長與另一位主任科員配合你當好說客。其中一個你還認識。”林彤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認識?我會認識誰?你們那個軍統我連大門都沒進過,也就認識你這麼一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著,林彤抬頭看了眼牆角的座鍾,“今天是趕不及了,明天一早你跟我回局裏……不知徐長官今兒是在辦事處下榻,還是依舊臨幸寒舍?”
該死的林彤,當著一眾人等的麵,這種話也講得出口!
“辦事處!”我負氣地從鼻腔裏憋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