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華,”愛子心切的母親終於在一旁插話,“泊兒走了這麼遠路,飯都還沒顧上吃,你就又開始喋喋不休了。這些話你平時對我嘮叨也就行了,泊兒在委員長身邊工作,萬一信了你的,於蔣先生麵前再講出什麼不該講的,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泊兒,別理你爸,他一個教書的,手底下連一個排帶槍的人都支使不動。隻要你端端正正作人,本本分分做事,當媽的就知足了。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寶貝囡囡?”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臉已經轉向正微張著嘴等人喂飯的楚芊,目光中流露著毫不掩飾的慈愛與憐惜。
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才不過一個禮拜,楚芊的臉色便已重現當初的紅潤,就連身上的家常衣服,也被換成當年她最喜歡的藍色斜襟碎花布衫。倘若不是她的目光中依舊散發著一縷令人憐愛與心碎的茫然,徐泊幾乎相信,當初那個嬌羞卻又霸道的芊妹已然重回眼前。
“媽,芊妹的情況有沒有好一些?我不是說氣色。”
“當然,當然啦,我們家芊兒已經好很多了,是不是啊囡囡?”母親繼續給楚芊喂著稀飯,口氣活像是在哄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兒。
“你爸的同事也是留洋學醫的,人家說了,像芊兒這情況,是隨時可能好過來的。咱家能做的,就是對芊兒盡可能地好,以免她清醒過來後,不見了自己的爸媽,覺得傷心……”
說著,母親的眼眶一下子濕潤起來。
第五節
望著不遠處那戶掌著燈的人家,劉一道抱著胳膊直嘬牙花子:“我說,老韓,這天底下還能有比咱弟兄更背時的嗎?都是兩條腿走出來一二十裏地,人家吃團圓飯,咱哥兒倆跟這兒戳著喝西北風。”
被稱作老韓的人趕緊賠笑附和:“組長,誰說不是啊!上頭每天給撥的那點外勤費,咱吃了喝了,連個車錢都剩不下。林副隊長還說……”
“屁!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懂個屁!小小年紀,不就仗著又是臨訓出身嗎,說不定還跟上頭哪位爺有一腿呢!”
“我的哥,這話也就你我兄弟發發牢騷。聽人講,這林小姐不但跨了臨訓、黔訓兩個班,在戴老板那兒更是紅得發紫。據說前兩天軍令二廳派人來,指名道姓地要她,被戴先生一頓罵了回去。要麼人家說,槍杆子舞得好,不如筆杆子耍得好;筆杆子耍得好,又比不上臉盤子生得好。唉,要說這林副組長,長的也真叫……嘖嘖,不知道咱弟兄幾時也能攤上這麼個標致女人。”
“連眉”把嘴一撇,不屑道:“就憑你我?在這山城上下竄躂快兩年了,一個是大頭兵,一個才混上副組長,天天還得幹盯梢跟人的苦差事……不過話說回來了,這回要是盯出個眉目來,估計咱哥兒倆也就出苦海了。”
“嚇,組長,這您也信?蕭隊長放空槍可不是一回兩回了,就拿上次說吧……”
“上次個屁!”劉一道沒等他講完,便不滿地打斷,“蕭長官這回是下了血本、押了重注的。蕭隊長在戴老板麵前拍了胸脯,這回就算不能把重慶共產黨的明樁暗線一鍋端,起碼也能挖出幾個藏在國府要害部門裏的赤黨分子。聽說就連特種政治問題研究室的張委員都把手伸進來了。”
“那您說,除了在藥號那會兒,這姓徐的小子還有什麼地方是不對勁的?”
“說你不行吧,你也混了這麼久。我問你,他女人跟他爹媽一起住在這兒,他取了藥不急著往這兒趕,遛遛躂躂回自己的住處幹什麼。說他有東西落家了、回去取吧,出來的時候又不見多拿個啥。憑這,就很可疑!”
“高見,高見啊!組長,以您的見識,幹個隊長副隊長都是屈才……”後者滿臉諂笑。
“少說這些個沒用的。一會兒收了隊,打算請我上哪兒消遣啊?這次任務要是立了功,誰排第二、誰排第三,蕭長官那兒可是全聽我推薦的……”劉一道顯然已經把自己鎖定在了頭功的名額上。
“哦哦,明白,明白。要不,老川江?那兒掌櫃的我熟……前提是,咱能有氣力走回去。”老韓喏喏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