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讓炮連作好攻擊準備，再把一營的輕重機槍全給我調到前麵來。”
等洪運龍離開，鄭庭笈仰臉看了看頭頂的天空：“放心，你個死鬼新媳婦才過門都沒往後縮，老子我也絕不會在你眼皮底下孬了。”
第十一節
借助於勤務兵的攙扶，中村正雄吃力地從馬鐙裏抽出左腳。這一路上毫無順利可言，部隊差不多是磕磕絆絆地抵達了九塘。眼下昆侖關已近在咫尺，他這才算是輕舒了一氣。
“傳我的命令，士兵原地休息，召集全軍中隊長以上軍官，我要布置下一步作戰。”說著，他抬起馬鞭，指了指道路左側一塊相對平整開闊的草坪。
在此之前，趕來接應的九塘守軍指揮官向他通報，這裏的守備中隊大部已經增援到昆侖關陣地，而近一兩天來，九塘及左近地區相對平靜，並沒有發現中國軍隊的行蹤。
“諸君，我軍一路征戰而來，各位及部屬均已備感疲勞，對此我十分理解。然而，此刻三木聯隊長與鬆本大隊長正急切盼望我軍的到來。因此，諸君務必再接再厲，繼續帶領部隊趕赴昆侖關，一舉擊潰支那軍的攻勢，為天皇陛下與本師團爭取無上榮譽。至於九塘這裏，為避免支那軍斷我之後路，我認為……”中村的話戛然而止，他離開馬紮站起身，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山地。
剛才，就在剛才，那座山頭上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晃了一下。
望遠鏡，對，一定是望遠鏡的反光！
鄭庭笈放下望遠鏡，嘴裏恨恨地罵道：“姥姥，被他發現了。炮連還等什麼？！先給我集中炮彈，幹掉敢在老子眼皮底下開會的這夥鬼子軍官，然後炮火向公路兩側日軍延伸。全營輕重機槍也一起開火，重點招呼沒被炸死的！”
“洪運龍！”他又接著命令道。
“有！”
“你們連的機槍，給我好好關照那個胳膊上吊繃帶的家夥。放走這條大魚，老子就把你當魚燉了！”
“請團座放心，活的死的管保給您老人家留下來！”
中村向阪田元一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會意，屁股悄悄離開了馬紮。
“襲擊！隱蔽！”中村大叫一聲，然後貓下腰率先往村子的方向退，阪田則一個側撲，就勢朝著另一個方向滾去。
兩秒鍾前還正襟危坐的與會軍官們頓時炸了鍋：腦袋靈光的，從馬紮上蹦起來就跑，而幾個沒反應過來的，還在原地犯愣。幾乎與此同時，鋪天蓋地的彈雨由日軍指揮官們的頭頂傾泄而下；半秒鍾後，槍聲才傳進人們的耳膜。幾十挺機槍同時發射所形生的聲浪，集合成一股令人膽寒的如雷的咆哮……
中村現在已經顧不上亂作一團、慘叫不斷的部下，他現在隻恨不能一步跨到最近的那棵樹下。突然，一連串子彈灑落在他的身前身後，如同久旱後的雨滴，在草地上撲撲簌簌地濺起一朵朵綠色的“水花”。
“不好！”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大叫，然而為時已晚。他感到腰部一震，就像被人從身後狠踹了一腳，整個下半身也似乎不再受控地癱軟。由於奔跑的慣性，膝蓋一軟的他迎麵撲倒在地……然而，這還遠不是結束，就在他腦子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響的時候，另一波更叫人絕望的聲音正越來越清晰……那是齊射的迫擊炮彈飛臨頭頂的嘯叫！
“旅團長！閣下！”軍裝破爛、灰頭土臉的阪田元一急切搖動著長官的身體。此刻，第二十一旅團長的身下，已經彙積起一汪血泊。
中村吃力地睜開眼，想要回答，可帶著泡沫的鮮血立刻從唇齒間湧了出來。他的身體開始無可挽回地劇烈抽搐，大張著的嘴如同擱淺的魚一般徒勞地翕張。
“閣下，我軍遭到襲擊，軍官們死傷慘重，請問我們該怎麼辦？”又是一輪驚天動地的炮擊，密集的子彈也從兩個方向持續襲來，阪田意識到，再耽誤哪怕一分鍾，自己的命運就將同眼前這位垂死的旅團長一樣。
“閣下，您說什麼？”阪田幾乎絕望地把一側耳朵湊近了中村正不斷往外噴湧血沫的嘴唇。
“昆……侖……關……”聲音雖然微弱，卻仍足以分辨。
“好的，旅團長閣下，我這就率領部隊趕往昆侖關！”阪田元一把中村攤開的雙臂合攏在身體的兩側，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自己的旅團長陣亡得更體麵一些。他伏在地上，身體稍稍後撤，然後重重地叩頭道別。
“對不起了，中村閣下！”說完，阪田便頭也不回地朝大路的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