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七一(2 / 3)

“問,問他們。我曾下過命令,隻要守足三天,不得已時便可向東南撤退。口氣要硬,就說是我在怪罪!”

“營長,師座怪我們,他曾許我們不得已時可撤到南岸,問你為什麼遲遲不撤?”旗手側臉向史恩華解釋著,眼睛卻一刻也不敢脫離對岸的同行。

第一一三一團三營營長淡淡一笑:“給師長回話,軍人沒有不得已的時候!再說陣地四麵被困,早已無圍可突。職部等唯求一死,再多阻滯日軍半天,以資我南岸友軍備戰。”

“什麼?胡鬧!快告訴史恩華,形勢遠未至絕境,應保持希望,不可妄作訣絕之語。我這就調炮兵調飛機,在比家山南麵轟出一條路來,趁勢突圍不無可能。”情急之下,第一九五師師長根本顧不上手裏有沒有飛機可調。退一萬步,就算有,那也隻是戰區長官的權限。

“師座,我軍火炮都在汩羅江一線,現在調上來,怕是……當初關老總親下的命令,要求將火炮置於我軍縱深,除非敵強渡新牆河,否則不得過早暴露炮位……”韓梅村在一旁提醒。北岸情勢固然危殆,可畢竟隻是整個新牆河與汩羅江防線的前哨陣地。相比之下,擅調火炮的後果則要嚴重得多,可以說直關長沙得失。

“老子知道!”覃異之不滿地揚手打斷了自己的幕僚,氣哼哼地反問:“那你這個聰明人,你說該怎麼回複?讓官兵就那麼坐以待斃,而我們卻在這裏幹瞅著?!”

韓梅村臉色平靜地對信號兵說:“照我說的打——山南之敵我陣地相隔不遠,若敵以密集炮火覆蓋比家山,以為總攻之準備,貴營應相機自右後翼突圍。縱有傷亡,亦勝於全營盡墨……還有,說是師長的意思!”

信號兵衝著北岸唰唰地打出一連串旗語,然後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著對方回複。

然而,三營那裏卻似乎無動於衷,又或是在對師部命令作出反應。

大約十幾秒鍾後,史恩華突然向隔岸注視著的長官工工整整地行了一個軍禮,與此同時,三營的旗手也打出一段簡短的回複。

“這小子搞什麼鬼,好端端地敬哪門子禮……快給老子譯!”覃異之放下望遠鏡,不解地催促信號兵。

“師、師座……史營長說:師座,我們,來生再見吧。”說完這幾句,年輕的信號兵扔掉手裏的小旗,蹲在地上啜泣起來。

覃異之兩手一鬆,望遠鏡也隨之滑脫。雖說有鏡帶扯著,卻重重地砸在胸口。與此同時,兩行眼淚也不可抑製地淌落下來。

“兄弟,辛苦了。”史恩華拍了拍旗手的肩膀,後者也已哭得難以自持。“杜排長,通知弟兄們,不能行動的傷員都集中到一起,留一些手榴彈……鬼子怎麼對待中國傷兵,大家都是見識過的。”

“那,我們呢?”杜十顯麵帶疑惑地問道。

“我營阻敵任務已告完成,假如我們能守到天黑,就趁夜朝東南方向突圍。如果我們命不該絕的話……”講到這裏,表情一直鎮定自若的史恩華,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黯然。

第六節

民國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三日,日軍全天都在對比家山守軍陣地泄憤般狂轟濫炸。就仿佛他們的目的是用彈片和氣浪鏟平這座土丘,而非簡單地加以占領。

黃昏時分,槍炮聲這才漸漸零落下來。比家山山腳下的一戶農宅裏,十二歲的華伢兒終於從祖父有些僵硬了的臂彎裏掙脫出來,壯起膽子摸到窗邊。他好奇地吸吮著從並不嚴密的窗板間灌進來的濃重的硫磺氣息,一邊扒著縫隙朝外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