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完全被動挨打的情勢下,為減少無謂傷亡,前來督戰的副師長劉振平隻得領著部隊暫時退往二線陣地,以圖反攻。
與此同時,在第一七四師防區以北的土嶺上,第八十四軍一七三師的情形卻大為不同,盡管那裏也上演了一輪又一輪如出一轍的狂轟濫炸……
“傳話下去,都摸下自己的屁股和腦袋還在不在,在的話就全給我藏好了,等鬼子步兵上來再露頭。哪個擅自開槍,我砍了他!”第一七三師五一九旅旅長梁津從鏡筒裏拔出眼睛,朝抱著頭防炮的部下們喊道。
近兩個小時的炮擊,五一九旅的陣地雖然土石飛濺、硝煙彌漫,部隊卻僅僅傷了些皮毛,並未損及筋骨。梁津知道,這全多虧了幾天前下的那番功夫——今晨從打一開始,日軍炮火便被防線背後的土嶺上那些故意堆高了新土的偽裝工事所吸引,隻有少數失準的炮彈落進散兵壕前方不遠的蔣家河裏,激起高高的水柱。
一兩公裏外,日軍炮兵的監視氣球懸停在空中,被上午的陽光映照得閃閃發亮。
繼首當其衝的桂係第八十四軍之後,湯恩伯的第十三軍也隨後加入戰局。接下來的幾天裏,攻防雙方都在隨縣以北、塔兒灣至高城一線反複拚殺爭奪。僅塔兒灣一地,反複易手即達五六次之多。陣地內外、雙方官兵遺體層層枕籍。不少屍身由於屢經炮火摧殘,已難以分辨身份歸屬。而傷亡者的鮮血更源源不斷地浸入泥土,一腳踩下去,那種粘膩的感覺幾乎令後來者翻腸作嘔……
第十節
進攻行動已經到了第四天,可據守高城鎮的支那軍隊絲毫未現後撤的跡象,山田喜藏感到身上的壓力正愈來愈大。天還沒亮,藤田進中將就親自從第三師團前進指揮部打來電話,催促第三十三聯隊立即攻占高城。
山田十分清楚,高城一但攻陷,支那桐柏山駐軍與隨縣一帶部隊的聯係就將徹底切斷。為免遭圍殲,守軍也必然會向西、北兩個方向全線潰退。如此一來,不但隨縣唾手可取,第三師團通往棗陽的道路也將是一片坦途……也惟因如此,支那軍隊才會憑借鎮外矮垣與既設工事拚死抵抗。
“野沢君,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夠帶領士兵發起一次榮耀的、武士般的進攻嗎?”他回過臉,用一種與其說是征詢不如說是命令的口吻問道。
“是的,大佐閣下,我很願意親自為聯隊的前進掃平道路!”
“那麼,作為老同學,我很榮幸能給予你這樣一個機會,我會讓炮兵發射煙霧炮彈,以協助你取得勝利。現在,去準備吧!”
野沢小次郎少佐一手持刀、一手按著南部槍套,走在進攻隊列的最前麵。
他很樂於接受這樣一次出征。近三天的不間斷猛烈攻擊,一定已經令對麵的支那軍人虛弱不堪。此刻,自己的勇敢行為,或許正是壓斷駱駝脊梁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感到慶幸與激動,這不但是展現勇氣與能力的最佳機會,更有可能因此收獲到一枚含金量十足的瑞寶或是旭日綬章。
“幸好戴著防毒麵具,如果讓士兵們看見此刻我臉上的笑容,該是多麼奇怪啊!”
毒霧尚未散盡的守軍陣地上死寂一片,沒有射擊、沒有人影晃動,更沒有炮火阻擊。
眼看那堵阻擋部隊多日的矮牆已近在咫尺,野沢興奮得快要喘不過氣來:難道殘存的支那士兵已經悉數中毒,正掐著嗓子痛苦地滿地打滾掙紮?是的,一定是這樣!
野沢感到一陣狂喜,前進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加快,直至奔跑起來……
“隱蔽!手榴彈——”野沢小次郎的耳邊傳來士兵們撕心裂肺的喊叫。
幾乎與此同時,數十枚木柄手榴翻滾甩動著淩空飛了過來。
這怎麼可能?!
在那一瞬間,野沢覺得勳章、榮耀以及諸如此類的一切,統統灰飛煙滅。
他想原地臥倒,可更想轉身逃走……直到一枚尾部竄煙的手榴彈彈跳著落在腳邊。
在最後的半秒鍾裏,野沢本能地想要向右後側撲倒,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他的耳邊傳來一聲陣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身體先是被掀飛了起來,然後又在一片血霧中重重地摔回到地麵。
野沢靜靜地躺在地上,四周到處是渾身是血的傷者、驚慌奔逃的士兵與一動不動的屍體。
真是奇怪,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他想用力撐起身體,可映入瞳孔的卻是另一幅令他肝膽俱裂的畫麵——他的一條左腿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半截血肉模糊的的殘肢,以及正從創口激射而出的鮮血。
“啊—————啊—————”戰場的上空,回蕩起野沢野獸一般長久而慘冽的哀號。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終於耗盡了肺葉裏的最後一縷空氣,支起的上半身才綿軟地朝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