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六二
第七節
第三十三集團軍取得的勝績同樣在南嶽遊擊幹部訓練班中引發了一輪熱潮。勝利的喜悅幾乎令一個月前南昌淪陷的陰霾一掃而光。
這段時間裏,差不多每天都會有陌生的遊幹班學員跑來找我、表達對五十九軍的敬意,令我倍感自豪。
當然,最早向我道賀的,是已成死黨的鄭庭笈與史恩華。比我長去七八歲的史恩華甚至搖著頭自怨自艾:“以五十九軍的裝備水平,能打得這麼有血性,實在是不容易。讓我們這些不缺人槍、隻缺戰功的精銳師,可怎麼抬得起頭來?!”
不過,快樂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太久,形勢很快便出現逆轉。各路不利消息重又在遊幹班學員間流傳,據說有些時日不見的湯恩伯教育長也去了鄂北前線……
我開始擔心。為九百華裏外的戰事擔心,為我的弟兄袍澤擔心。
第八節
昭和十四年五月一日清晨,數十輛戰車組成的楔形攻擊梯隊在引擎的轟鳴與步兵們的歡呼聲中準時出發了,這一幕激動人心的場景令野沢小次郎亢奮得幾乎牙床打戰。他抬起頭,空軍陸基作戰編隊正從低空掠過,朝著隨縣的方向飛去,排在編隊末尾的一架甚至還晃動機翼朝地麵上興奮不已的士兵們致意。
“沒有什麼比步兵更倒黴的了……”野沢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然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隊長。
山田喜藏臉色嚴峻地端坐在馬上,似乎對部下溢於言表的羨妒視若不見。
一年半前南京作戰時,他曾親眼見過被支那軍炮彈貫穿、擊毀的戰車裏,全體乘員都被燒成了焦炭。那種場景,比迎麵挨上一粒子彈更教人不寒而栗。他看了看手表,估算著部隊正確的出發時間。
“野沢,通知部隊,五分鍾後出發!”
根據情報偵察,聯隊將要麵對的隨縣至高城一線守軍,是支那方麵第八十四軍與第十三軍一部,而後者素有支那“精銳的中核兵團”之稱,這實在令山田憂心忡忡。不過,本次作戰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不會遇上那支可怕而強硬的五十九軍。根據從師團方麵傳來的消息,幾天前,正是這支部隊令第十三師團的北上支隊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小覷一個曾令板垣陸軍大臣賴以成名的鋼軍都顏麵掃地的對手,無論如何都是致命錯誤。”第三十三聯隊聯隊長悻悻地想。
第九節
位於隨縣東北的第八十四軍陣地上,第一八九師師長淩壓西正衝著手下暴跳如雷:“叼你西姑代姐,再聯係不上軍部,一個一個全斃掉!”
“師座,師,不,軍部要通了。”一個滿頭是汗的通訊軍官連滾帶爬地跑來彙報。
“叼啊,通了就好,不斃了,有賞!”說著,淩壓西三步並作兩步撲到電話聽筒前。
“軍長,我是淩壓西,一七四師那邊壓力很大,怕是頂不了多久,要不要我調兩個團過去?”
“不可不可,淩劍南你給聽好,你們守的是公路正麵,要是被日軍打開路來,隨州不保,棗陽也跑不脫!”電話裏,第八十四軍軍長覃連芳顯然也正著急上火。
“軍長,我這裏的敵人光放炮不衝鋒,張光瑋那裏不同,日軍正猛攻他左翼的竹林店一帶。那裏我知道,很不好守,又指望不上一七三師……”
“好了,好了,不用講了,你要派就派一個團過去,餘下的,釘在原地不許動,更不許擅自出擊!”說完,對方匆匆掛斷了電話。
“軍……”淩壓西還想再申辯幾句,一發日軍榴彈呼嘯著落了下來,砸進不遠處的戰壕裏……
“師、師長,眼下日軍攻勢這樣猛,一七四師要是垮了,敵必迂回至我師側後,這可是兵家大忌啊!”一直不離左右的副師長李寶璉顫聲提醒。
“叼,你緊張什麼,看不出我們麵前的日軍隻是佯攻嗎?”淩壓西不滿地瞥了一眼自己這位被嚇破了膽的同僚。
誠如第一八九師師長所料,此刻,第一七四師的左翼正經受著兩個月來最殘酷的煎熬。
日軍的第一波攻擊,就把竹林店的三營陣地撕開了一個寬近四百米的口子。麵對洶洶而至、如入無人之境的日軍戰車編隊,缺少有效製敵武器的三營官兵隻得采取最原始也最慘烈的阻擊方式——決死衝鋒。以班為單位的攻擊小組身縛手榴彈,頂著彈雨衝向在陣地上來回輾軋射擊的坦克,並俟機引爆……一旦敵戰車履帶被炸斷而無法進退,幸存者便攀上炮塔、撬開頂部的艙蓋,向車內投擲手榴彈……差不多每擊毀一輛,便要搭進去十餘條人命。
憑著這種玩兒命的打法,日軍的進攻梯隊在損失了六七輛戰車之後,終於出現退卻。然而就連這種情形也沒能維持太久,第三師團的第二波攻擊很快便又接踵而至:各種長、短程火炮的炮彈雹點一般朝著一七四師陣地兜頭傾瀉下來,七八架扔空了炸彈的飛機更是在守軍頭頂上賴著不走、往複掃射……縱深僅數百公尺的守軍一線陣地上,一時間火光四起,活人幾乎無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