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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老弟,嘴是真損!”董升堂硬繃著笑,邊走邊低聲表揚。

“蒙旅座誇獎,久沒練了,還有點兒退步。”我大驕似謙、虛懷若穀。

馬立仁幸災樂禍兼唯恐天下不亂地湊到林重背後:“額滴個娘啊,額要有這嘴子,也不用整天讓人家當球踢了。”

“是,早讓我一槍斃了!”林重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你們還愣著作什麼,長官都走了,都回克都回克!”

到底是林重,心理素質了得。不過轉眼之間他就又轉怒為喜、甚至自鳴得意起來:“嘖嘖,我剛說麼斯哩?這小子要冇得這點板眼,哪配作我的妹夫!”

陝西佬險些跌倒,像進了孔廟般瞻仰自己的長官——林重居然頭一回說話沒帶上髒字兒。

“軟骨頭,以後別說是我同學!”徐略快步超過被人當了槍使的夏亦農。

後者委曲地一把拽住他的肩膀:“你說麼呢?我哪句說錯了?”

“你還有臉說?我問你,當初韓複榘在咱山東搞新生活,見了穿短袖的女學生就抓起來,這些個荒唐事兒你咋不敢提?”說完,他肩膀一甩,擺脫了自己的同鄉。

第七節

接風晚宴的地點就定在幹訓團團部。

黃昏時,各支隊主任教官與教學助理們陸續集中到團部。其中有既有我在五十九軍時的熟人,也有少數素未謀麵的生麵孔。每進來一個,董升堂便會親自幫我引見。不大會兒,勉強拚出三張方桌的堂屋裏就塞滿了鬧哄哄的幾十號人。

“人齊了沒有?”董升堂看著手表問。

一直在清點人頭的團部助理站了起來:“副團長,就差秦教官了,他下午去鎮上采辦器材,應該還在路上。”

“那就不等了,大夥兒半個多月沒吃過頓像樣兒的。今天借著給徐老弟接風,也算犒勞一下大家。旁的話我就不多扯了,有的人都快把盤子底望穿了……開吃!”

眾人熱烈響應。

董升堂說的並不全是玩笑。幹訓團從豫南撤入鄂中,一路上還要躲避尋找我軍主力的日軍穿插部隊與小股斥候。為保證行軍速度與機動能力,除了每個人隨身攜行的被臥幹糧與少量實在舍不得扔掉的教範教具,幾個月積攢下來的家當幾乎拋舍殆盡。曆經萬難之後好容易在京山遠郊落下腳來,輕易又不敢去縣城裏采購,以免被無處不在的漢奸盯上,向近在咫尺的日軍告密。而就地采買,更是全然無望:京山西南一帶山區的老百姓,家家窮得叮當響,給錢都收不上什麼好食材。幹訓團從上到下,保證每天兩稀一幹都勉為其難,至於腥葷,更是想都不敢想。今天桌上的幾盤臘肉,還是從一戶家境略好的人家連求帶買弄來的。剩下來的,則一律是黃黃白白的幹菜土豆紅薯……唯一的驚喜是有酒,雖說並非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陳釀,而隻是這一帶村民家中自製的米酒,可畢竟副團長聲稱管夠。

董升堂一聲令下,眼前這些平素或謹言慎行不拘言笑、或威風八麵大義凜然的管教軍官們頓時如同一群才打死牢裏提上來的人犯,紛紛捋起袖子左右開弓。人們嘴裏嚼著、手裏拿著、眼裏還得看著。坐在我左邊的林重更是獨食技藝精湛,僅憑一隻右手便已不落下風——筷子平著出去,隻一挑小半盤臘肉就灰飛煙滅。

轉瞬之間,團部竭盡所能拚湊出來的三桌飯菜就如風過殘雲。個別繃著麵子下手慢了的家夥,幹脆把整盤殘羹端到麵前,就著充作主食的地瓜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