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發地聽著，我想起徐泊、想起叢惠，甚至想到林彤……此刻的我，想到自己與他們的那未知的命運，不免憂心忡忡。
第六節
林彤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宜昌街頭閑逛。找到宜昌的聯絡地點時，那裏已人去屋空。
現在林彤覺得自己仿佛是被獨棄荒野的羔羊，無助而茫然。
宜昌本就是川鄂咽喉、鄂西重鎮，難民潮的到來，使全城的客店旅館全部爆滿，就連街道的兩邊，也被來自各地中轉的難民躺滿。隨著後續難民源源不斷地湧入，城裏的治安迅速惡化，幾無秩序可言。
林彤把手伸進挎包，摸著藏在包裏的一支短槍——那已經是此時此地的她唯一聊可依靠的了。
繼續前往重慶嗎？她完全不能確定是否能弄到溯江西去的船票，而且就算到了重慶，又要上哪兒去找機構？在武漢時，她也隻是偶然聽王又聲說起，局裏已在重慶羅家灣搶到一塊地皮，一旦武漢失守，軍統局總部就將遷去那裏。別說羅家灣，就算是重慶她都兩眼一抹黑。林彤甚至想到回武漢……不，不能回去！這個念頭隻是一閃，就很快被否決。
在她前方不遠處的街道對麵，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正在洗劫比他們更破爛也更虛弱的難民，周圍的人隻是木然地看著，靜靜地等著輪到自己。他們太疲憊了，甚至沒有了逃走的心力。而陸路難民潮湧入的第二天，街上的巡警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彤抓槍的手本能地握得更緊了。忽然，她的身後傳來女人嚶嚶嗚嗚的哭聲。她扭回頭，見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正坐在牆角裏抹眼淚。女人很年輕，也很漂亮。她的麵前扔著一口敞了蓋的皮箱，裏麵除了一雙高根鞋，再無一物……
林彤的心中泛起一絲憐憫，不過她很快就轉而咒罵自己：林彤啊林彤，你還有心思可憐別人，你以為自己能比別人強上多少？
“是林小姐嗎？”有人在叫她！
林彤詫異地回過頭，一個壯實的男人正站在她麵前。對方穿著駝色飛行夾克，脖子上很隨意地紮著一條方格圍巾。
“林小姐不記得了？呂天龍，中央空軍七中隊的。在武漢的一個慰問會上，我們見過，可惜沒說上幾句話……”
林彤搖搖頭，她記得那次集會，那隻是她“采訪”的眾多民間集會中的一場，並沒有格外令她印象深刻的地方，而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的記憶也已模模糊糊。
“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對方依舊笑容可掬，如同一個熟絡的老朋友。
“我，我本來跟報社聯絡處的人約好了，可找到地方，人卻不在了。”林彤本能地撒了個謊，“現在，我想去重慶，可又不知道上哪兒去搞船票。”
“哦，是這樣啊，”林彤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轉瞬即逝的失望，“你先不要急，我們大隊剛好有一批地勤要往重慶去，我去試試能不能把你也帶上。
天啊！林彤的心中頓時重新燃起希望。
“這裏不安全，我們找地方說話。”說著，呂天龍把右側胳膊支成一個半環，林彤會意地走上前去，把左手挽進他的臂彎。
二十幾米外暴民們忙活了半天並沒有多少斬獲，已經扭過頭來望向尚未“收獲”的街的這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