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言以對。事實上，經過半壁山一戰，我已經覺得所謂從容赴死與苟且惜命，的確可能隻在一念之間。
第五節
“行了，吃東西吃東西，我也隻是心裏堵得慌，又不能隨便就抓個人過來發牢騷。你小子轉身就要去幹訓團，跟你訴說訴說，可以就當放了個屁！”
“……”我無語，這他媽的算是誇我還是罵我。
魏小叫已經把一堆瓶瓶罐罐盡數起開，一溜兒排開地擺在條凳上，自己又跑出去搬了塊石頭進來坐下。我和陳芳芝並排坐在床沿，三個人仿佛現代版的劉關張，圍著一堆讓人舌下生津的美食。
“不說了，兄弟，你才回來就又要走，下回見又不定是啥時候了，老哥這接風飯也是送行飯……小洋車，筷子哪？你徐長官大哥是跟委員長吃過飯的，總不能就這麼直接下手吧！哦對了，”陳芳芝忽然想起了什麼，“幹訓團裏也有你的熟人。”
“誰？”我倒真是好奇。要說熟人，那位董旅長是無論如何算不上的，我還在扛長槍時，人家就已經位居將級了。
“那個大糞嘴林重！”
我差點昏倒。
“嘿嘿，想不到吧！”七一五團團長滿臉幸災樂禍。“這樣也好，回頭鬼子再放毒氣彈，我就把他的徒子徒孫派上去站成一排衝他們罵，興許人家覺得沒臉就集體切腹嘍。”
“那個馬屁精馬立仁也在，給林營長，不，是林教官當勤務兵。”
“不錯，挺滋潤嘛！”我嘖嘖稱羨。
“你以為，你少一條胳膊試試！”
“啊？！”我一下子愣了。
“……部隊往豫南調的時候，他們半道上挨了日軍飛機炸彈，林營長一條胳膊沒了，好在命保住了。咱老總和董旅長愛惜他能打，傷好得差不多就把他調去了幹訓團當軍事教官。”魏小叫趕緊向我解釋，臉上的神情也變得黯然。
“唉——二二八團的老人，剩下的不多了。”陳芳芝歎了一口氣，抬起臉盯著屋頂。
“不過，幹訓團也不是啥清靜地方，”他壓低了聲音，“聽說裏麵有共產黨的人在活動，老董有點收拾不住了。”
“哦？”我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
“其實照我說，共產黨也好，國民黨也好，能打鬼子就行！”魏小叫顯然並不認為這是件多麼嚴重的事情。
“屁話！他娘的屁話！”陳芳芝朝向一探身，抬起巴掌就呼了過去。小洋車本能地打算閃躲。
“你再給老子躲！”陳芳芝喝罵間，小洋車的腦袋已經硬生生地挨了一下。
“大哥，你這又何必呢？”我趕緊勸解。
“不是，我就聽不得這話！民國二十二年長城抗戰，老子們砍鬼子腦袋跟剁白菜一樣的時候，他共產黨在哪兒？民國二十六年，咱二十九軍學生兵的屍體在南苑把路都堵滿了的時候，他共產黨在哪兒？今年，按說國共合作了，可老子在臨沂跟鬼子殺得血肉橫飛的時候，不還是沒見他們的影子？！現在可好，幹訓團辦起來了，他們想來搶現成的！我陳芳芝不管他們這個主義那個思想，老子隻知道我們活著是國民政府在給發餉，死了是國民政府給咱立碑發撫恤。別人我管不了，我陳芳芝跟他們永遠也走不上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