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五十二(1 / 1)

正文-五十二

第五節

楚芊也跟來了。

她咋就能這麼不讓人省心……好了好了,我承認,嶽傑不是謝和尚、楊幹三,更不是軍座、委座或是我,而以上人等都沒在她眼裏。補充:我比所有人更悲慘……我的命都是她的,沒理可講,也上訴無門。

好在我一貫惡仆欺主,從小到大忤逆紀錄罄竹難書。我的全部智商都必須用來策動這次荒謬的進攻,或說是魯莽的自殺。

“清點武器!”我言簡意賅,話少顯得權威。

“點過了,十二短一長,八顆手榴彈。”錢正倫有自知之明。

太好了,我們的火力比一夥進城逛窯子的山賊略強一點。

“……大刀一把,短劍和工兵鏟各一。”嶽傑補充,其他人氣結……短劍是錢正倫的。

“都誰打過仗?”我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錢正倫尷尬得又摸煙又看表。

“我!”在臨沂沸過的嶽傑沾沾自喜。

“長官,我跟著憲兵教導二團守過南京。部隊撤退時,蕭副司令的船被鬼子炮艦撞沉,我是遊過江的。”啥也不說了,這正是我要的人。

“名字!”哪怕是送死,也有權被因此而生的人記住。

“康靖,南京丟了自己改的名。”

“還有嗎?”就算日軍隻有一個班,靠三個人也絕打不贏。

“俺,俺在稅警總團二支隊幹過……守蘇州河時俺是傳令兵,沒機會放槍,淨挨鬼子炸了……哦,俺叫彭四!”算一個,淞滬爬出來的沒死就算老兵。

“徐連長,還有我,這裏我比誰都熟了。”紅腦袋被錢正倫們擠在後麵急得直跳腳。

“那儂給講講前麵的路啦。”我存心揶喻。支使一個貨真價實的紅色分子,勾起了我心底某種黑暗的樂趣。

“銅山不說儂,說俺。”他一本正經地用鄉音糾正,我氣短無語恨。不過他轉瞬又恢複了官話,“直直過了村頭,然後是一段緩坡,下到底會接著一個急彎……”

“兄弟,不打大燈,村前這一截能穩著過嗎?”我回頭問。

“沒問題,後車空上五十米,三分鍾之內就都過去了。”兩個汽車兵挺有把握。

我又從錢正倫手下撿出四個看著夠份量的,其餘一律回車上待命。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藐視友軍、腹謗手足?不過憲兵司令穀正倫一定沒機會搭理我這種角色。

“錢主任,傷員和萬處長就拜托你照看了。”我寬仁地證明他並非百無一用。

“兄弟當盡力而為,盡力而為。”錢正倫感激涕零。

“嶽傑、老郭,咱們先湊近瞅瞅,萬一村裏沒日軍,這才瞎耽誤呢。”

“那我呢?”我有些犯暈。楚芊也在,我都忘了。“我也上過戰場!”

“你回車上。小的要是升霞了,將來得女主子接著在墳頭念詩。”我無意胡攪。

“就不!”她堅持蠻纏。

“彭四,……別讓她進林子!”我不想活人與死人彼此嚇著。

小鄒李莊的確有日軍。

依山而建的小村隻能看見不多的幾盞燈火,隱約有一些人影在明暗之間晃動。對方要麼立足未定,要麼壓根兒不打算明火執仗。離道路二十來米的地方,日軍架設了第一道機槍防線,掩體上覆著柴草,並不紮眼。從我們趴著的地方可以清晰地聽見對方士兵的交談。他們在吃飯!正用木勺可憐巴巴地刮著飯盒底。

這種居高臨下的火力點隻需要兩挺大正十一!也許不足以覆蓋坡下超過一百八十度的空曠地帶,但封鎖兩個方向的來路已綽綽有餘。

果然,在第一架機槍的十幾米外,是另一座精心偽裝的機槍掩體。對方沒有利用與道路平行的農舍,而是自討苦吃地向下開挖。我知道,人家要的是射界,是兩挺機槍效用的最大化。如果我沒猜錯,在某個看不到的角落,應該還藏著至少一挺重機槍,甚至是九二步炮。憑著這樣的角度與距離,步兵炮直瞄都不稀奇。

當然好消息也不是沒有,對方應該不超過一個中隊,而且顯然不是衝著我們這夥劫道都不夠份兒的雜碎來的。那人家圖啥?馬頭鎮,對,一定是馬頭鎮!黃土墩莊南去不過十裏就是大名鼎鼎的馬頭,那裏北臨沂河,水陸兩便。日軍隻要攻取馬頭,則不但鎮東之郯城盡入囊中,南下邳州、西進台兒莊,皆不在話下。

我覺得頭暈耳鳴,這顆釘子無論楔在我軍任何一支部隊的撤退路上,都是災難。硬頂著衝過去,說不定得躺下一個營。

嶽傑和紅腦殼趴在邊上大氣不出,傻子都能看出問題有多嚴重:肯定超過兩車傷兵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