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獨雁萍蹤 29 鴿哼兔吟
多年以後,我每當想起我表兄表嫂那場極盡簡樸的婚宴,在舊夢依稀不堪回首的感歎中令我記憶猶為深刻的是客堂門上的那對婚聯。
那是整場婚禮過程中獨一無二的一副婚聯,是我在艱難困苦觸景神傷的角落裏用我的纖纖素手著淚凝起的一對婚聯,是集指桑罵槐抒情寓意擠進我奇思妙想的少女情懷混合而成的一對婚聯,是用舅母苗叢苦思冥想、翻箱倒櫃尋找而來的半張殘破而又褪色的紅紙拚貼而成的一對婚聯:“兩隻白鴿羽翼飛/一頭赤兔湯鍋遊/鴿哼兔吟。”
我多年以前的茅草家園就在西山東麓的田疇頂端,背山臨水向東而居;過了柳絮護堤拱橋渡水的太陽河,走上刺笆成廊梨桃垂蔭的斜坡石板路猛然抬頭,屹立巷口的千年古槐巨手蒼茫渾身是口的把鳳凰巢的風雨情話娓娓道盡。圍村石路往南避亂向左猛拐悄然躲進刺笆走廊,隔徑相擁枝葉情濃的綠茵屋脊擠眉弄眼偷窺藍天;放飛歸心似箭的眸子,我家的篷門篳戶就在鳥雀啁啾涼風送爽的曲徑通幽處別有洞天。
略含久別歸鄉的柔情密意輕推柴扉,一縷魂牽夢縈熱淚沾襟的人間煙火把狂動的心旌吻在無言中;撲向院心將春季葉綠夏天映雪的木槿樹擁摟入懷,我舅父舅母坐陣家園的大茅屋背靠青山朝陽聳立,主房三間中間堂屋左間夜宿一家二主 右間夜寑我的表兄安東;左廂茅寮兩間一是燃煙起火煮生食熟的灶房,一是我更衣換褲晨起梳將的閨閣;右廂茅舍兩間,一是關牛拴馬的畜攔一是養雞喂豬的禽廄。
背後的一間茅屋既矮又窄、那就是我母親黑妞生前白晝思春夜觀星鬥的霜居,據說,多年以前、那是一間存放棺木的庫房;後來又江山易主搖身一變為我表兄安東和表嫂素青摸衣動褲縱欲隨時的淫壘。
多年以後捫心尋思,我在我表兄安東新婚期間心浮氣燥耿耿於懷的所作所為,種種由於心態失衡少年氣盛引發的報複行為在我早生華發風燭殘年的記憶中輪廓清晰猶在昨天。
那是一個婚期臨近的早晨,表兄安東拎了桶白色泥漿步伐輕鬆的走向我母親黑妞的故居。我跟隨而去的眼睛突見我母親的遺物擺在狹窄的院中莊重肅穆。我問:“釘子,你無時安靜的念頭怎麼又翻起此類令人見者落淚的物件來著?”
表兄安東如是說:“婚期近在眉睫刻不容緩,盡管可有可無的婚禮無可複簡、但總得弄間修養生息掩人耳目的洞房吧?”
我說:“沒想到釘子你竟如此糊塗,這麼窄小的空間怎麼能滿足同床共枕翻江搗海時粗喘如牛的呼吸需求,再說你原有的房間難道不比這一線天寬暢。”
表兄安東露出輕微的笑意:“鏢子,你的意識盡管情在理中、但終歸是你的意識;我也這麼想過,但你未來的嫂子心胸太闊我給她營造的空間最好是偏僻幽靜別致小巧。”
我努努不屑一顧的嘴皮:“我就知道她是不同凡響鵬程萬裏的媥鴻雌鶴,但你若用斑鳩鴿子黃鸝鸚鵡的小籠將她幽禁、那豈不壓抑了她搏擊長空俯視滄海的壯誌豪情,這樣一來你騎鶴飛翔遨遊巫山的那種激情如何能夠淋漓盡致登峰造極。”
表兄安東綻開多日未見的笑臉:“我就時常惋歎小妹你聰明有餘智慧欠佳,騰雲駕霧目空一切的昆鵬火鳥若是幽困塵籠,那麼一種放眼春山展翅不能的欲火必將變本加利晝夜不止的焚燒,駕馭溶漿沸騰狂流奔湧的火山,春風化雨涓涓細流的循循善誘隻恐會使來勢洶洶逞霸一時的電閃雷鳴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