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獨燕萍蹤 24 乳色雲端
“不用,”素青說:“她不讓。再說她哥本來在大隊煤窯當掌窠師,卻因曆史反革命問題再度被抓;釘子在煤窯做勞力,家裏僅有她那處處受寒、困如驚弓之鳥的嫂子一人。”
李佳水歎了一聲:“她女兒卓群呢?”
素青說:“鏢子那裏我已寫信去了,釘子那裏前天我讓炳貴和蕎花去了,但不知他是否能夠脫身。”
李佳水又歎了一聲:“這蒼天怎麼總是不長眼,黑風寨好不容易得了一個人情通達愛崗敬職的辛勤園丁卻又……素青,要不火速將她送醫院吧、州醫院省醫院都行,我今天出山就以集體的名譽向銀行貸款;昨晚群眾在會上都一致舉手要求以集體出麵籌資為安老師治病,群眾們紛紛表示隻要安老師能重新走上課堂,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黑風寨人都願意承擔;素青,她最聽你的,你再勸勸她;就說為了黑風寨的人們,她應該好好活著。”
素青的飲泣聲:“沒用的,我無論怎樣勸她她都避而不答,有天晚上我逼急了就揪著她的頭往枕上使勁砸了幾下,我罵她說你這叫人無處下手的刺蝟究竟怎麼了這不行那不行,你這般不死不活的柔磨軟纏的廝混非把人臘燭燒心一樣累死不可,與其叫人毫無價值的累死不如你先去死吧。”
李佳水冷了聲:“你、你怎能那樣!”
素青哭著:“我願那樣嗎,我揪在她頭上疼在我心上,疼得我幾天幾夜不敢擴胸透氣。”
李佳水問:“那她怎麼說?”
素青砸掃帚的聲音:“那種潑婦還能怎麼說,我發誓這輩子別再碰上這樣軟硬不吃的潑婦;氣死我了,我怒肝火肺的鼻涕眼淚得到的卻是她甜咪咪的笑臉,她拉住我的手邊給我揩淚抹涕邊說我要她快死的心思她明白,可她偏不死,她死不了才能讓我和安東給她洗澡更衣端尿倒屎一輩子;氣死我了,我有時真想一把捏死她算了。”
“啊!”李佳水焉了,“她總該有句名正言順的話吧?”
素青歎了一聲:“話是有了,可她的真心話更讓我一籌莫展無言以對;她說倘若命不該絕的話她無論如何是死不了的,仙藥難濟短命人,醫生醫生醫生不醫死;她說目前路線鬥爭形勢那麼複雜,要是國家知道群眾集資貸款醫治一個階級敵人那麼黑風寨非得遭殃不可,再說黑風寨人常年累月起早貪黑的奔波勞苦卻依然缺吃少穿;要是黑風寨人用賠償無期的血汗錢換來的是她的死亡那麼她落土黃泉都難能瞑目。”
李佳水擤鼻涕的聲音:“再勸勸她吧素青,跟有價值的生命相比錢這東西算老幾。”
素青說 :“不必勸了。隊長,我看是不是將她送回家去。?”
“萬萬不可。”李佳水說:“她一旦回到鳳凰巢,階級鬥爭的繩子就會捆到她的臂上你還不知道李春然已多次跟縣革委索要安壁禾回鄉接受批鬥,好在有黃書記在其中力排眾議的維護著,才得已使她在此安心養病;素青,這些天她沒停藥吧?”
“沒停。”素青說:“她雖然每天都在洗澡服藥的程序中度過,但我知道她樂意從事的一切都是為 尋我的開心罷了。”
“多好的人呐,”李佳水說,“我得趕路了,素青這點東西是給她補身子的,收起吧;我不進去看她了。”
素青說:“隊長你這是何苦來,鄉親們每天拿來的她都吃不完。”
“收下。”李佳水說:“素青,我不在家的日子將她服侍好將學生教好;你是眾人公認的好姑娘,這裏的人不會忘了你的;至於釘子的事,我出去就向公社要人。”
黑妞在美蘭回房時閉上安詳熟夢的眼瞼,素青弓身輕輕壓好她的被角抹抹潮濕的眼皮出門就吐出輕微的問話:“同學們,你們鬼鬼祟祟的搞啥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