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賣弄之處、就請姑娘多多包涵。”
咦!素青再次睜大眼睛,心間又是一次波動;此人不僅儀表堂堂才華橫溢,而且城府深邃功於心計,善能自圓其謬,叫別人雖知其錯卻又無可挑剔;尋思著,她又婉爾一笑:“不必過謙,你的言談舉止已超過別有用心,就夠了。對了,安先生跋山涉水有何貴幹?”
“承蒙姑娘提醒,請問黑鳳小學距此還有多遠?”
“黑風小學?”素青瞟他一瞥,搖了搖頭;“聽人說過,可能不會太遠。”
“糟了!”安東望著說黑就黑的天,這不是山窮水盡已無路嗎。
素青斜肩往橋柱一靠:“先生不必憂慮,不是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嗎?”
安東眼一亮:“姑娘這話怎講?”
素青往順流方向指了處落凹的山崗說:“喏,你順著這鬆林小路繞過那個山嘴,那有家免費的客棧……”
“免費的客棧?”
安東驚疑的猛然回頭,卻與她窺視的眼神碰在一起:“是呀,快投宿去吧。”
“那、”安東望定了她,“你呢?”素青將臉投向夜色:“我自有去路。”
“再見。”走出不遠,他轉身揮手。
“再見。”他好帥,英俊蕭灑風度翩翩;難得老師每時每刻、都在念中。目送他頎長倜儻的身影消失在林間,素青才漫不經心的走出橋廊。抬頭間,成群的星海,捧托著一彎孤傲的清月。
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漫不經心的在枝葉寂靜的核桃林間蜿蜒迤邐的穿梭著,安東披著一身斑駁清淡的月光奔走匆匆。蟲子的鳴叫和夜鶯的歡歌從暮色的深處隨風飄來,在耳畔輕柔地索繞著;他無暇顧及這些,除了急急的趕路,腦海裏更多的沸騰著邂逅橋廊的女孩,該是像刁一一樣的女孩;一個讓人過目難忘的身子,一副不卑不亢的素容,隻身留離在山響水音的月光下麵;不願與人繞舌,更不願與人同行。她、難道是離家出走,像刁一似的飄泊四方?咳,不會的,如刁一者世間能有幾人。
峰回路轉,小路突的拐了個急彎之後,一座幽黑的茅屋小院赫然在目,篷門虛掩、滿眼淒清。推門進去,朦朧的眼前是柵欄似的窗欞,隨風來去。一束灰色的燈光從小院一角的門縫中瀉出,給寂廖的茅院加深了夜的靜謐。
安東走進燈光,聽見噓溜唏哩的水聲,響起耳熟的話聲:“誰呀,請稍候。”
好簡陋的居室。噓溜唏哩的水還在響。居室中央燃著一灶柴火,火旁是一把漆黑的銻壺一口銻鑼鍋和兩口同樣漆黑的土沙鍋以及三四個光滑的方型木墩。安東放下背包往火邊的木墩上坐了。望著灰的牆壁,一種難言的孤寂之感伴隨倦意隱隱襲來。
突然,安東的目光移過毛主席接見衛兵的畫像,看見靠牆擺著一張長方形的象腳小茶幾,兩把古式的藤椅神情莊重的侍立左右。目光移過臨窗立著的兩盆文竹,落在牆上懸掛著的相框上時,他驚訝不已的睜大了眼睛……
安東撲上前去,一幅放大的,嵌進玻璃框的照片親切的印入眼簾。好熟悉的姿容啊,卻怎麼也記不起照片上的女孩是誰;但記憶的深處可以肯定,自己曾不止一次見過這位女孩。
如果出席宴會,照片裏的她一定是豔驚四坐的絕代佳人。安東仰首望著那幀似乎久違的照片,油然而生的情愫瞬間驅散了長途跋涉的疲倦和人地生疏的惆悵;照片的意境那麼深遠迷人,年方妙齡的她風姿卓妁,頭戴的黑色禮帽微微往額前傾斜,半隱深眉遠黛,領口鑲著白色卷邊的黑色鬥篷罩著銀灰西服。她憑琴跪坐,儀態嫻靜,舉姿高雅的絞指撩撥著古箏的音弦。她嬌軀前傾、蝶結飄蕩,鼻如懸膽,瞼睫半垂(好美!像是民國初期在情景,解放後的中國……);頭頂的上空,幾絲飛柳由天而降;她的身後,翠柳依依的湖堤環繞著一泊波光粼粼的池水;遠處,西去的殘陽隨手拋給撫琴少女一束留戀的金輝。她的耳畔,由上至下顯印著兩行流利的草書字跡:“愛生狄素青十六芳齡玉照,人師安壁禾攝於麗人池。”
麗人池:這麗人池,它在那裏?安東再次凝視著照片裏的她和她身後那景致怡人的麗人池驚羨不已,仿佛心曠神怡的沉醉在蓬萊聖境之中;不禁詩興大發,朗聲吟道:“垂柳茵如梭/斜陽映清波/澗水盈細浪/撫琴縱聲歌。”
“好!吟得不錯。”話音、從門口傳來……安東轉身,一個手托茶盤,身影修長的少女款款走進門來;步態輕盈、氣度風雅。她,就是照片上的英姿少女狄素青……真是:
昨是今非別是夢/富妍貧醜各為容/鏡花水月知多少/回眸一瞥映翩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