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家國恩仇 125 月冷風清(3 / 3)

壁禾兩手捧著六個碗口大的月餅,長長的睫毛上閃著碎碎的晶輝:“天剛蒙蒙亮,我就揣著李佳水塞給我的三斤糧票十塊錢匆匆趕路;滿山滿箐都霧纏樹影的風聲雨聲,一溝一橋都是鳥音飛絕的山響水響;我身披蓑笠走進米甸街,供銷社的營業員正要關門,我好說歹說,人家望著我一臉艱辛總算給我賣了六個月餅;團圓節呀,吃多吃少圖個圓;我知道釘子鏢子回不來,也曉得刁一回不來,但我買全了、一人一個;何曾想……”

“喔……”苗叢雙肩聳動涕泗滂沱,“我早盼晚盼無了的盼,盼回了小妹也盼回了這樣的傷心。”

“嫂子。”安壁禾使勁擤了把鼻涕,咬緊牙骨問道,他們憑啥把我哥弄去放羊?”

苗叢說:“不知是誰告了壁壽的黑狀,說他深更半夜的走四方搞聯絡,要糾集反共力量成立反共救國軍;上邊來人追查,從咱家樓上搜出了壁壽從外地挑回的紅糖白酒,從山裏挑回的核桃香油、還有預備挑往山裏的辣椒草煙;好在上邊的人沒把壁壽說成反革命,隻把他說成是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就這樣,他們對壁壽捆挷吊打、遊行批鬥一段日子後,給壁壽戴了頂資本主義當權派的帽子到縣裏關了三個月,接著又把他押進山裏放羊去了。”

壁禾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看見一顆顆失去血色的人心被頂在頭上跑來跑去,跑著跑著、動蕩的人心有了動蕩的顏色,於是色彩斑瓓的人心像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她說:“嫂子,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設法告訴我?”

苗叢如是說:“壁壽不讓說,他說如果你回家就對你說他很好。他要你躲在黑風寨休身養息勵精圖治;他也不準讓釘子鏢子知道,讓他倆在課堂上安心念書以成大器。”

壁禾點點頭:“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什麼也無法改變,那我們就該按無法改變的方式活下去,是這樣嗎嫂子?”

“該是這樣吧。”苗叢點點頭,“壁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小妹,你在山裏教書,那裏的情況好嗎?”

壁禾一聲長歎:“還算好,起碼那裏沒有風起雲湧人心混雜的路線鬥爭,起碼那裏的人們對我還算尊重;話說回來,無論什麼樣的環境都得用心用力去營造;我剛去時、那裏連間校舍都沒有,經我三年來努力,如今已建成了三所茅草房的校園;學生也由原來十幾個增長到現在的三十多了。”

苗叢說:“我就總說小妹你是個辦事能手,到哪裏都準有出息;對了小妹,聽說公社裏的黃書記去年到黑風寨檢查你的工作成績去了,他滿意嗎?”

“他還能不滿意。”壁禾有些羞澀的慌亂。

苗叢看在眼中,心裏翻起濃濃的苦澀:“小妹,我有件本想保留終生的事想告訴你。”

壁禾的心提了起來:“嫂子,說。”

苗叢的衣袖又往眼上揩:“一月前,李春然大青白日的突然闖進門來,他把我按到在灶背後,邊撕我的褲子邊罵,你們賊日的安家男人英俊女子漂亮,可惜蔣介石宋美齡救不了你們,無法把你家的男人叫去當太監女子拿去做妃子;我掙又掙不脫,喊又不敢喊;真不知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來時罵了來,幹了事又罵了去;那夜,我捏著根繩子在屋梁下站到天亮。”

“因為人家是勝利者。”安壁禾喃喃自語,歪靠在床上用手托住沉重的頭顱。

苗叢拉著她的另一隻手說:“小妹,千萬別告訴你哥呀!”

壁禾合上眼瞼聲淚俱下:“我知道。”

真是:常笑月追雲,哪見兩相停;羞花灑滿地,由命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