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也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所以說呢?波江的‘真可憐呐’是指什麼?”

“……也沒什麼,恰好看到而已。”波江背過身將文件一一分裝到材料夾裏,按編號排序塞到書架上,“‘神經性肌肉萎縮’——真是可憐啊,這孩子。”

——明明是說著同情的詞彙,從眼神到語氣,從裏到外都透著事不關己的冷漠,矢霧波江的身上充斥著濃鬱的不協調感,她略一停頓,舉起最後一隻材料夾朝臨也晃了晃,“話說回來,你之前不是關注過這個人的嗎,讀作‘Yamano Kura’,寫法卻有兩種的……誒?!”

波江的手腕猝然被抓住,緊縛其上的力道令波江嫌惡地皺眉。她側過頭,看見突然從桌前衝到身旁,散發著可怖氣息的男人,直到三分鍾前為止還像麵具一樣貼在臉皮上的盎然笑意此刻蕩然無存。

“你瘋啦……”“再說清楚一點,波江——

“‘很可憐’……是什麼意思?”

波江的眉頭又緊了幾分,用力甩脫臨也的鉗製,揉了揉發疼的手腕,甩過文件夾拍到他臉上。“‘母親死於神經性肌肉萎縮和晚期惡性腫瘤’,上麵這麼寫的——稍微看看就明白了吧,主要死因是神經性肌肉萎縮,不僅僅是肌無力導致行動能力喪失,肌體異常衰竭比較要命,普通的感冒、發燒、腸胃炎都有可能加重病情,而肺部一旦感染則危及生命——並且患者多數活不長,這孩子的母親死的時候好像不超過四十歲吧?”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波江語焉不詳地重複了一遍,繼而以諷刺的語調口齒清晰地宣讀判決,“——‘這孩子也活不長久’,大概就是這樣吧。”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網⑩友⑩整⑩理⑩上⑩傳⑩

瞳孔是驟然收緊,脖頸被無形的利爪扼住難以呼吸,窒息感猝然轟臨大腦,理智與思維同時陷入暈眩。臨也捧著文件夾的手不受控製地痙攣起來,死死握住塑料紙外殼的邊角,企圖憑借刺入掌心的疼痛感讓自己冷靜下來。

轟隆!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巨響,宇宙在他的眼前劇烈搖晃,因瀕臨臨界線而瘋狂作響的警報無法阻止世界的逐步崩潰,在一切塌落成廢墟之前,矢霧波江毫無感情的敘述響徹意識海——

不要問喪鍾為誰而鳴,喪鍾為你而鳴。

“神經性肌肉萎縮是一種細胞質線粒體遺傳疾病,患病母體的後代基本繼承母體性狀,幾率高達百分之九十——說得通俗一點,除非運氣好到基因突然恢複正常,如果母親是患病體,子女也在劫難逃。”

時間在身體裏戛然而止。看不見。聽不見。無法表達。無法思考。一片空白。杳無聲響。

回憶的深潭泛起波瀾,逐漸浮現起兩個月前風雨中哭泣的臉龐和蒼白的雙♪唇。

難道……難道那個時候……

“喂,我說你。”波江用兩根手指從衣袋裏夾出一支簽字筆,滿目嘲笑地往臨也肋下用力一戳。

“痛!”臨也下意識地輕叫一聲,揮手打開波江的簽字筆,接著換來一頓毫不留情的奚落與嘲諷。

“擺出一副沒救了的蠢相是要給誰看啊,你那些愚妄的小信徒們一個都不在這裏,沒人來安慰你。我看你還是趕緊做點什麼吧——趁著這個岫野椋屍骨未寒。”

臨也冷不防渾身一激靈,波江近乎詛咒的惡劣言辭以及明顯是等著看他笑話的態度瞬間結束了他的失態。眼角微彎,瞳仁中浮現起令不少人膽寒作嘔的涼薄笑意,臨也輕快地說道:“哎呀,真是惡毒啊,波江,小椋她明明還活得好好的——她怎麼會死呢。”

——我怎麼會讓她死呢。拋下我獨自一個人跑到另一個我一無所知的世界裏去,這怎麼行呢,小椋。我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決不允許。

兩個月沒有見麵,現在突然接收如此龐大的信息量確實會有點不安,既然如此——馬上見麵不就行了麼,見到了就不會不安了吧,完好無缺站在麵前的人,可以肆意擁抱親吻的人,見到了之後——這種渺小又卑劣的不安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吧。之所以心急火燎地從池袋戰場抽身離開,不就是為了快點回到新宿來見她嗎,那還有什麼可廢話的——

臨也一手撈過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一手抄起攜帶電話撥通了爛熟於心的號碼——他或許真的有點想念岫野椋了,連帶著想念剛剛過去的那個雨季裏,甜得發膩卻意外合他口味的同居時日。這份想念,池袋的戰火硝煙所帶給他的任何愉悅體驗都無法彌補,隻能讓特定的人來平複。

小椋,我想你了,所以快點讓我見到你。說好的無名指上的戒指,你可逃不掉啊。

無人接聽。

臨也的身體僵直了一瞬間。

重撥。無人接聽。重撥。無人接聽。重撥。無人接聽。無人接聽。無人接聽……不論強迫症似的重複執行多少次,得到的始終是同樣的結果。波江抱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