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邊,好整以暇地觀望著臨也越發難看的臉色,嗤出一聲輕飄飄的笑音。

折原臨也陡然間像被誰扇了一耳光似的清醒過來。他扔下外套快步走向辦公桌,重重敲了一下鍵盤解除計算機終端的休眠模式,拖過轉椅坐下的同時,手機已經登陸了作為常用信息交換平台的社交網站。

注意聯係遍布街頭巷尾的各色線人,動用一切情報渠道與情報手段,將搜索命令發布下去,五分鍾後著手收攏整合到手的龐大信息反饋。紛繁雜亂的條目自眼前迅速滾動掠過,以更甚於一目十行的閱讀速度,進行初步掃描過濾,篩選評估後,整理出粗略的框架體係,再抓住缺漏深入追究,展開第二輪具有更強針對性的信息采集。十指飛快地操作著,屏幕上十幾個窗口與APP操作平台不停地切換更新,信息數據在腦內飛快地具象化體係化,掌控中的一切有條不紊又極為高效地運行著,情報屋的精悍本色顯露無疑。

很少看到這家夥動真格了——該不會啟動了現有的整個情報網絡吧……到底是有多在意那個人啊。

波江不得不承認她有點被臨也的氣勢嚇到了,原本打算冷眼旁觀到底的她忽然改變了主意。指尖沿著文件夾脊部的標簽一路滑過,抽出其中具有參考意義的幾本扔到矮幾上,打開屬於自己的個人電腦,接上臨也的工作終端參與進去。

“要我做什麼——先說好加班費不能少。”“啊,幫大忙了,波江。”

一小時後。

咣!臨也一拳捶在桌上。額發投落的陰翳遮覆雙眼。波江麵無表情地抬起頭。“怎麼,沒有結果嗎?”

“結果?”臨也不輕不重地反問道,“什麼結果……”

五指伸開沒入發絲,原本服帖順滑的短發被抓揉得四下亂翹,臨也緩緩抬眼對上波江的視線,露出不知所措的虛弱笑容,像被拋棄在陌生國度那般茫然無力。

“找不到。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輕輕地說,聽上去委屈得快哭了,“我……找不到她。”

岫野椋就像被高明無比的犯罪分子秘密謀殺、肢解之後,殘骸被棄於無人涉足的荒野那樣——完完全全地從折原臨也的視線中消失了,了無痕跡。

通訊聯絡徹底斷絕,新宿的住處人去樓空,就連銀行賬戶上的數字兩個月來都不曾出現變動——仿佛被人硬生生抹消了存在。在折原臨也的情報網鋪天蓋地的籠罩之下,一個大活人像變戲法一樣憑空消失了,撇去被外星物種擄走之類有違科學的揣測,臨也簡直懷疑岫野椋是不是早就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那樣的事不可能也不可以發生,你敢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絕對不原諒你。

胸骨貫穿而過的那塊肌體像被抽成了真空,泛起幹癟的痛意。身軀內部無限延展開來的空曠感幾乎淹沒所有知覺——忍受不了,一刻也忍不下去。出於詭異而貪婪的興趣以及根植於靈魂深處的寂寞而與全人類相愛的折原臨也,無論如何容忍不了一個人從自己的視野裏被強行拔除的感覺。

人類是名為先知的男人心愛的玩具。玩舊了可以換新的,玩膩了可以換新的,玩壞了也可以換新的——但換還是不換都取決於他的意向,玩具沒有逃離的資格,更沒有隨便消失的權利,就連他這份單方麵的瘋狂而殘酷的愛也必須照單全收,沒得商量。

況且,唯獨她……不可以。不論是拋棄還是更換,隻有這一個永遠不能被替代,更遑論這般無憑無據的銷聲匿跡——呐,小椋,到底是誰,在我把目光移開的短暫空隙裏,趁機把你從我身邊偷走了呢?

是誰呢。誰呢。糟糕,我開始興奮了耶。

真是漂亮的宣戰啊。我興奮得都快吐了呢。

雙肩輕微地顫唞著,臨也單手抵住前額,在手臂的遮擋下露出快要壞掉的笑容。

戰爭,再一次地,掀起了戰爭啊。沒錯,這是戰爭。

火種哪裏都有,因此並不是沒有做好哪一天突然燒到自己身上的準備。比起單純的憤怒,更多的是開心和好奇,挑釁、開戰、潛伏、圍剿、逼入絕境、致命一擊,能做到哪一步呢,會讓我先倒下嗎,不知名的對手?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人類了。”

臨也近乎賭咒一般地低語,毫無底限擴大開來的笑容令波江一陣惡寒,那兩個如同未來永劫一般鐫刻在這個男人生命裏的字眼,悠長悲切得宛如傍晚六點響徹西斯廷教堂上空的喪鍾。

“——人類,love。”

二十四分之一秒過後的畫幀,臨也已經抹去了一切怪誕的神情,轉向計算機終端。波江幾乎懷疑視覺暫留原理是否已經脫離了自己遵循的世界法則。

十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打,一長串條目錄入完畢,敲下回車鍵後,臨也站起身走向玄關。“波江,按照這個單子把第三輪搜索命令發出去,在我回來之前整理出結果。”

“你要去哪裏?”

鞋尖往地上輕輕磕了磕,順手一撣外套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我去一趟小椋租住的公寓。”“不是兩個月前就搬出去了麼?”

“但是繳納的租金卻是到這個月底。波江,你不明白麼?”臨也掏出攜帶電話劈劈啪啪敲打起來,“這是留給我的暗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