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岫野椋摸摸鼻尖別開臉:“白、白無垢還早得很啦,媽媽。”

除夜當晚,岫野椋換上厚實暖和的和服,理平襟衽,扣好紐係結,端坐在梳妝台前,岫野知和子的雙手攏起她順滑的長發,挽高盤起,在髻側別上一支青色的絹花。

“很漂亮哦,椋子。”岫野知和子眉眼彎彎,“玩得開心~”

“是,我出門了。”

神社舉辦的祭典很是熱鬧,人也不少,尋找折原兄妹花了一點時間,最後在鳥居附近碰麵。舞流一如既往撲上前一陣笑鬧撒嬌順帶上下其手,九琉璃攏緊和服袖子微微頷首打了招呼,雙胞胎身著同款不同色的直綴,外罩亮色的羽織,稚嫩的容顏映在鳥居燈籠輻散開的橙黃光線裏,溫存而美好。耐心地傾聽著妹妹們抱怨兄長又一次的不知所蹤,岫野椋一手一個,牽起她們走向神社下燈火輝煌的十裏長街,遠遠就能聞到鯛魚燒馥鬱誘人的香味。

頭頂上方的巨大天空翻騰著明媚的鎏金花火,宛如流年鑲嵌在紛繁間隙,光靄淋漓。

小孩子終歸是小孩子,再怎麼活力四射也熬不得夜,百八鍾敲響之前,舞流就已伏在岫野椋的背上陷入安眠,九琉璃亦牽著她的袖角睡眼朦朧深一腳淺一腳跟著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姊(阿椋姐)……舞(舞流)……重(會不會很沉)?”

“不,一點都不沉。”岫野椋把舞流向上托了托,騰出手攬住九琉璃,“累了就靠著我,很快就到家了。”

“唔。”九琉璃迷迷糊糊地點頭。

二十分鍾的腳程,三個人相依相偎走了一路,身後的影子被拖拽得很長很長,就好像安靜蟄伏在生命裏、無限綿延永不老去的時光。

安頓好兩姐妹,退出折原宅的時候,一百零八除鍾已經響起,夜風大盛。少年特有的清潤聲線在朗朗鍾聲中飄杳起伏,但不論經曆幾番輾轉都能清晰無誤地傳到岫野椋的耳際,亦如少年所給予的斑斕多姿的、同時如出一轍散發著柔暖得讓人落淚的氣息的那些記憶。

“不要啊~小椋,明明我才是那兩個家夥的大哥,怎麼到頭來弄得她們更加親近你呢?超~~級傷心的耶。”

岫野椋無可奈何地看著路燈下倚牆而立的折原臨也,緩步走下台階:“真是這麼想的話,就請不要隨隨便便把妹妹們扔在一邊不管好嗎,不負責任的兄長大人。”

周身的空氣一寸一寸地沸騰,斑駁的鍾鳴在洗褪了顏色的月光裏蕩開重重波紋,把足尖煢獨的暈圈烘托得攝人心魄。少女髻邊的蔥青絹花邊際泛著星星點點的微白,淺底和服上層層疊疊勾勒出的暗金花蝶輕飛曼舞,大朵大朵鋪染開的寶珠山茶卷擷而上,次第從陰翳中脫露出來,仿佛進行著一場漫長而沉默的綻放。暗影從少女的腳邊開始一點一點挪開——她好似從遙不可及的遠方款步走來。臨也聽得到身體裏血液隨著百八鍾的長吟愈發響亮的奔鳴。

風撩動著鬢角垂落的發絲,由夜色深處脫化而出的精靈神色平淡,湮入漫天的花火卻流露出些許微妙的令人傾心的清和。

那妖精緩緩開闔了一下眼睛。與此同時,哢、當——

百八鍾最後一聲響徹喧囂的夜空,在那一刻,臨也詫異地瞪大雙眼——他看到妖精兀自笑了。整個宇宙倏然收聲,凝神屏息等待——臨也確信,他聽見了妖精古老而甜美的咒語,明明不帶平仄卻飽含魅惑眾生的魔力。

——新年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イザヤ。(新年快樂,臨也。)

失神的瞬間,完全淪陷。

天裏繁花,地上流風,除夜一切美麗不可方物的景致統統都被收納進了失物匣子投放到歲月長河裏隨波逐流,那是少年和少女不約而同選擇交付給年華珍藏的最美好、也是最脆弱的秘密——喜歡上彼此的秘密。

噓,不要說出來。因為有些東西,注定在開始之前就會被迫結束。

新年的夜晚,折原臨也最後一次見到岫野椋的笑容。

新年過後不久,第三個學期便緊跟而至,而變故發生在新學期伊始的第二個周末。折原臨也如往常一樣,與平和島靜雄在池袋街頭上演著驚心動魄的追逃遊戲,路燈、交通導向牌、自動販賣機接二連三在城市上空一晃而過,十裏開外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腳底地麵傳來的時強時弱的振幅。

犬猿之仲粗如牛舌的神經著實是人類進化史上莫大的悲哀,火爆的脾氣性格輔以天生怪力偏偏又使他突破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生存定律好好活到了現在——這簡直不可理喻。平和島靜雄在折原臨也眼裏被貼上“異類”標簽當之無愧,同混入粥鍋中的巨型老鼠屎一般令人討厭。“人類”這個被臨也無差別給予愛意的群體中,平和島靜雄的存在造成了極端不和諧的突兀視差。為此,臨也有兩個選擇——幹掉平和島靜雄,或者被平和島靜雄幹掉,享樂主義至上的他自然傾向於前者,但是作為長久以來實力相當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