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六尷尬之餘,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貝拉格,你要做什麼?”
貝拉格停步回頭,尖刻的下巴微微抬高,滿臉輕蔑之色:“這件事我不該聽,卻聽了,但對我而言卻的確有大用。”
他頓了頓,眯著的眼猛然開合之間,寒光驟現,輕蔑之色去的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殺伐之光:“既然我知道了,你與西南總督就等著瞧吧,我紅披肩的貝拉格,對至誠相待的朋友,會怎樣相報。阻礙我前行的,即使是神鬼,也要統統滾開,何況他不過是個借風才能起浪的懦夫而已,我也會讓他知道知道,人間五十年,我所能做的事情,即使給他一千一萬年,他也隻能望洋而歎,自愧弗如。”
貝拉格大概是真的生氣了。得知了最後這點情報,所有的蛛絲馬跡在他天才的大腦裏已經清楚明白。近來一連串奇事是誰在搞鬼,又搞出了怎樣的鬼,所有的一切他都了然於心。那個人或許並不想正麵惹來法座的怒火,但陰差陽錯的,這本冊子最關鍵的內容,公子殺毫不保留的與法座共享,甚至沒有在法座麵前避諱與戰爵的關係,這可是兵行險著,而且奇險無比。不過公子殺自己都沒想到,當年的事竟然會是這樣的,盡管出乎意料,他卻賭對了,即使在談判桌上或同一戰壕裏,鳳六才是離貝拉格最近的那個相知相殺的人,也最得法座忌憚與眷顧,但是鳳六永遠也不可能像公子殺這樣打動他,就如同鳳六自己可以和公子殺做兄弟,卻不會和貝拉格做兄弟一樣,貝拉格對鳳六再欣賞,合作上麵也隻會更信任公子殺。或許正因為鳳六與貝拉格更相似,所以他們會為同一種人所吸引。
貝拉格是一個神學家,也是侍奉神的教士。他相信神的存在,卻從未想過利用神力來達成什麼心願。他要在有限的生命內以自身的光芒照亮前程,即使違背神的意誌,也做好了死後再去分說的打算。正因為他對神並無所求,所以這份信仰才更堅定而坦蕩。
策劃這一連串事件的人,並不知道有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竟會真的觸怒貝拉格這樣陰險、傲慢、冷酷、狡毒、不擇手段、隻追求利益的人。
望著那個匆匆離去的背影,鳳六竟然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好像十幾年前,剛剛結束了神權戰爭的貝拉格,對自己放出豪言壯語的樣子。
——本座在這五年間,經曆了大小一百三十七場戰役,築起了六十萬屍骨的高山……
——我們的欲望,或者說小愛,就像是那掛燈籠一樣,想要照亮眼前的道路,就必須燃燒自身的血液直到毀滅,才能消除周遭的黑暗。如果燒不起來自身,那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呀……
——人是不朽的,所以不需要救贖,國家卻無法永恒,所以不能等待,而我的生命卻是有限的,所以不能容忍浪費時間,借由他人之手完成心願……
在上聖教經典《聖音書》的創世傳說中,舉城狂亂不潔的人群殺死了神的使者,親手毀滅了最後一顆善的種子。隻有一位老人憂心這樣的世道,偷偷收存了一根落羽,刮去了屍骸的焦油,用竹枝為骨架,裹上白紙,焦油盛在中心,羽毛為引,做成了最初的燈籠。
慘白的周遭圍困著腥紅的心火。當羽毛燈籠燃起,天邊雷霆之聲大作,頃刻間,閃電劈開了城市上空因罪惡凝成的烏雲,硫磺與火傾灑肆虐。
那時,老人的祈願是——
願高貴的心永存!
願我的聲音能夠傳達天際!
願清風吹散一切罪惡!
願神靈寬恕無知的人!
願我的家園永遠美麗安寧!
這才是上聖教的神話傳說中,貝拉格家血芯燈籠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