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少有三個時辰,但看天色,恐怕尚未過去一刻鍾。

倒是身後那人聲線陡變,極為驚異,鬆開扶著她腰身的手,複按住她雙肩,加重了語氣:“堂堂大道,竟甘與雷族共存麼?”

雷暴不知何意,卻聽見腦中似有個懶洋洋、含含糊糊的聲音回了一聲:炎之大道,朽者眠於深山不知歲月,袖手人世,上不能蔽青天、攬日月,下不能顧一家、全一人,為人所憤實屬應當。此為甘願盡綿薄以贖罪,無有寂難,炎之大道即成,不敢相阻,望存一係之眷,惜朽者憑依薄軀,不勝感念。餘不便多言,願大道光照萬代,恩光獨尊。

雖然這聲音說的不知是哪國話,雷暴卻聽得清清楚楚。隻是這用詞未免太講究,恐怕比花榮的文藝腔更晦澀三分。即使雷暴腹中有些學問,也不盡然能懂。身後那人愣了片刻,看出雷暴躊躇,給她解釋道:“不必多疑,我兄於蠻荒雖有不周不顧之處,但竟甘願神魂依附凡身,自絕神念萬世,不望複成大道,這份贖禮,可重的很了。”

雷暴道:“即使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懂了,但什麼意思還是不知道。”

那人歎道:“罷了。你不必懂。雷族戰爵,可是受邀而來,爭那天下第一的名頭?”

雷暴欣慰:“總算有一句聽懂了。正是這樣。”

那人道:“你不必去了,現在就回去蠻荒骷髏地吧。”

雷暴搖頭:“即使你比我強,也要比賽時再見真章。骷髏勇士中,隻有稚童可以不戰而逃——但是也沒有人這樣做過。”

那人輕笑:“好倔的丫頭,瑰彩當年也不及你。”

他似乎還待說些什麼,卻生生頓了頓,換了句告別的:“那麼再會。”

“等等,”雷暴聽出來人真心告辭,卻百思不得其解,文明人對於不明白的事情,都是有好奇心想弄清楚的。不過雷暴的方法並不怎麼文明。她直接抽劍轉身,決意將來人留在這裏——從他出現到現在,雷暴一直都找不到機會動手,她已知此人實力恐怖,絕對在自己之上,所以不敢輕易回頭。不過對方說出‘再會’之後,氣息有一刹那的紊亂,她抓住機會立時拔劍,用了最大的力量回身刺出——一般人絕難逃過此劍,必定身亡,然而對那神秘來客而言,雷暴擔心根本造不成什麼有效傷害。果然,劍尖刺空,雷暴轉身後什麼也沒有看到。

她為避聖羅蘭,趁硝煙躲入的暗巷本就是狹窄死路,姑且不論那人是如何從死路走到她身後的,可這一瞬間就不見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雷暴駭然之下,未及收劍,已在細細思索是否放聰明點,按照這人的勸告打道回府。如果演武碰上這個對手,那鐵定十打九輸。不過最後還是近二十年來養成的骷髏習性占據上風,即使隻有百分之一的取勝機會,她都不願放過。何況,戰爵不戰而逃,即使安然無恙回去,對骷髏人民而言,都是不可原諒的。

不過這個時候,提著劍的雷暴就看到幾輛馬車狂奔而來,在方才她與伊繆鬥劍的市場齊齊急停,接著乘客一個一個迅速跳了下來。

領頭的那個示意身邊幾人細細搜查,還有幾人站在中間隨意聊著天,並沒有妄動。不一會,聖羅蘭騎士列隊跑來,圍住了周遭。本來看看好像沒事了、想要重新擺攤做生意的人們一哄而散。

這次雷暴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憑借武力逃脫了,因為這個世上的頂尖好手怕是都雲集此處,光是一個伊繆,那把不導電的黑劍就能拖住她至少十幾招,就算遠距離廝殺,她也不可能將這群人一網打盡,遲早要落在對方手裏。

何況,帶頭的那個正是將她從一個野蠻的文明人引導成文明的野蠻人的罪魁禍首。雖然她確實曾想過借演武之機與公子殺敘舊,但這個情形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