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凡靜靜地沒有出聲,沉默了一會他輕輕地掀掉圈在身上的被子,赤腳站在地上,說:“我再找趙潔,除非趙潔鐵了心。”
年輕人的心襟是奔放的,白天各自忙乎自己的事後,晚上就聚到一塊上了天堂公園。南方冬天晴朗的夜晚是美妙的,在外活動的人們能夠感覺到微熱而又不冒汗,就叫一個爽字。公園自然是熙熙攘攘的,在華燈下猶人間仙境。跳健身舞的那叫奔放,交誼舞者更顯節奏明朗,舞劍之列是飄逸柔美,太極之圖更近天際。謝凡、鄒彪四個年輕人是美景盡收眼底,全體臉上都洋溢著歡喜。四青年在劍陣側停住腳,品評著劍道,直觀摩到收式。收式後的舞劍人讓他們略感驚訝,運動員都是高齡,絕大多數為奶奶輩的,那舞劍的身姿卻能與孫女媲美,如此美景是中國特有。奶奶們收式後就大聲說話了,“劉師傅!”、“王師傅!”、“李師母!”她們相互稱呼著,“很長時間沒見你們了!”、“哎呀!都把我們差點氣死了。”、“你聽說了采石場集資的事嗎?”、“我們都套進去了,人都暈了。後來又是打官司,又是追款,我們才明白過來,天上不會掉餡餅,我們一開始集資自己就有錯。”、“聽說是幾個青年拚了命的追款,才挽回一部分,我們才得到差不多一半的補償,我們很是知足了,我們該出學費。”、“我們很感謝那幾個青年,我們知道以後怎樣生活了……”
謝凡、鄒彪四青年內心震動了,他們真沒想到自己的行為還是這麼的有益於社會,起碼那幾百名大集體下崗職工的境界更上了一個層麵,這可算作巨大的成就。當然,人們或許會回顧性的推測,當初就讓豐支隊得手,那下崗職工的利益不是更保護嗎?那還真兩說,雞飛蛋打的可能性極大,即使擼到了“雞”掏到了“蛋”,譚運財方的勢力正旺也不會讓他過,段其利也非善類,“夾竹桃”耗掉的五百來萬就將成為眾矢之的。可想而知,豐支隊闖單的後果是死門,何談下崗職工的保護。
四青年是很受感染的,他們的很多觀念進一步更新。“人最重要的就是世界觀。”鄒彪邊走邊說,“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是很哲理性的,就以剛才下崗職工說吧,他們現在與過去世界觀就兩樣了,過去老想著天上掉餡餅,怎麼著都是身心俱疲的,現在明白過來了,該交的學費交了,該補償的補償了,心態就好了,而且是高一境界的透徹。這就是世界觀的更新,他們活的那就更充實了。”
“的確如此。”寸頭在鄒彪後背輕拍一下說,“不過離不開我們的功勞,他們是了解到我們的拚搏才有境界的升華。”
“世上的事都是相輔相成的,我們幫助的對象提高了境界,那我們的心靈更得以升華。”謝凡放慢腳步發著感慨。
他們隨著前後散場的“體育健兒”徐徐的歩出天堂公園,在“鐵腿”的號召下疾步回住處,三下五除二的上床就睡了。謝凡可一直沒有睡著,他的經曆太過沉重。
謝凡離開萍南的時間表進入了倒計時,他接連兩天的傍晚來到秋收起義廣場,盼望見到老劉。可是怎麼都見不到那老者的身影,反應給他的是諸多的猜想,他隻得內心祈禱老者平安。他仰望著秋收起義紀念碑的英雄圖,英雄們隻所以永垂不朽,就因為他們有理想,並且勇於實踐,威武不屈。他作為一個有知識的青年深知僅憑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更需要的是實踐,是平凡中的點點滴滴的積累。他來找老劉就是想討教一番肺腑之言,隻是他無緣了,留給他的是曆史的時空。
他一直惦記著采石場毀損地的修複,這是他付出了心血的地方。他到過秋收起義廣場後的第二天就專程趕往了龍駒村,一路上他的心都砰砰然的,他真擔心那隻說不做的滑頭。他到村口就見到一部部滿載黃土的工程車,他的心就踏實了。他興致勃勃的上到工地,毀損地的土方工程已經接近尾聲,且不是簡單的複原,一條寬闊的路徑正在沿龍脈向縱深開拓。在路徑的一側豎著一塊巨大的鳥瞰藍圖,是全方位的森林公園開發圖,是貨真價實的大手筆。謝凡感歎了,這是更高層次的完善,自己想到的僅僅是複原,僅此還沾沾自喜,確實有那麼幾分夜郎自大。不過他還是自豪自己和戰友們的奠基功勞,現代青年也是敢於肯定成績的。
“謝律師!”謝凡的耳畔響起了呼聲,他尋聲望去,在土方工程的上端龍駒村的農民在向他招手。“哎!”謝凡揮手回應,快步向他們走過去。雙方很快握上了手,展示出熱烈的真情。
“謝律師!聽何律師說你要離開萍南?”一中年農民問。
謝凡不隱瞞的點了點頭。
村主任再次拉上謝凡的手說道:“我們希望你留下來,你在萍南的用功之地決不會小,我們這裏搞起來了,一定請你做法律顧問。”
“謝謝村長,謝謝大家!我也很想留下來,隻是我覺得到外地去增長一些知識更重要。”謝凡認真的釋明。
農民們大都首肯,他們知道本地與經濟發達地區還有很大的差距,還要學人家的東西,一個有誌青年能邁出去,那是幸事。
“我們期待謝律師衣錦榮歸,為我們萍南作更大的貢獻。”村主任誠懇的說。
謝凡行期的最後一個程序是向已故的親人辭行,也就是冬至日祭掃修整祖墳。祭品和修墳墓用的鋤頭都是孫爺爺和王奶奶準備的,按當地習俗這一天的祭祀活動主要是鋤草和填土,這莊重的儀式謝凡是年複一年的履行著。他一絲不苟的一個塋地接一個塋地的鋤草和修整著,幹的是滿頭大汗,衣服脫的是隻剩一件襯衣,而且高卷起袖子。冬至前後基本是晴朗日子,揮灑一陣汗水於祖塋,加上泥土的清香,那心情會特別的暢快,就象是給前輩們盡了一份孝心。外婆的墳塋是新地隻須象征性的填點土,從感情上講這是謝凡最親近的有血緣關係的長輩。
他現在的心情與過去是不一樣的,過去多是哀傷,現在多是激奮,他在內心告慰祖先們,他己經走上了自強之路。
他自我陶醉時,戰友們來了,每人都捧著一把鮮花,莊重的擺放到每座墓碑前。
趙潔也來了,而且捧了一把最大的黃白菊花,輕輕地放置到謝凡母親的墓碑前,雙膝下跪三叩首。
謝凡驚詫之後湧動出激情的淚水,深情的扶起戰友,說:“我媽九泉有知一定會祝福你的!”
“我代我的父親向先人賠罪!”趙潔動情的說道。
戰友們都陪著落淚了,周瓊近到趙潔和謝凡身前,柔情的說道:“謝凡!趙潔都與我說了,你該徹底的收斂掉你潛意識中的殺伐之心了,你不能讓戰友害怕你。當然,不是要你削弱工作中的銳氣,那是難能可貴的。不知我的話說清楚了嗎?謝律師!”
大夥的眼睛都聚焦到謝凡身上,神情都呈現出緊張,大有千鈞一發的態勢。謝凡的臉漸漸的全紅上了,由衷的說道:
“趙潔!我很願意纖上你的手。我真誠的放棄仇怨,以全新麵貌進入未來。”
趙潔的臉也全紅了,她大方的伸出了手,倆個有情人的手終於握在了一起。
大夥轟然歡笑起來,“鐵腿”向謝凡跨上一歩,“老謝!”他興高采烈的說,“這裏下一歩的工作請指揮。”
“哎、哎!”鄒彪說話了,“這你‘鐵腿’就不懂了,這得由理事的人指揮,我就毛遂自薦當這理事了。男人們清理場地,收整工具,女人們收整祭品,五分鍾後列隊向先人們鞠躬致敬!”
謝凡是太高興了,他趕緊的抓起一大把幹草,將每座墓碑擦去塵土,讓先人們更明亮的感受尊重,含笑九泉。
鞭炮鳴響了,戰友們施三鞠躬禮。冬風也一改淩厲,輕柔的送來林地的清香,讓人賞心悅目,就象慈祥的老人為盛夏瞌睡中的孩子輕搖過蒲扇那般。
全部儀式結束後,“寸頭”提議去看望趙潔的父親,謝凡欣然同意,表示還過孫爺爺家的鋤頭就全往。趙潔優雅的笑了,說道:“現在不能去,他還在康複的過程中,以免驚嚇。”她友善的看著謝凡,“特別是你這個冤家!現在更不能去,準的把患者給嚇回精神病院。”
謝凡微笑了,是孩子般的純真的笑。大家的眼光都聚焦到謝凡的身上,也都舒心的笑了,因為大家看到了真摯。
謝凡的臉趟過紅暈,誠懇的說道:
“我很感謝大家!讓我回歸到正常心態,我想我的長輩也會是如此期盼。過去的曆史就讓其陳封,我將開始新的生活。”
“好!”鄒彪大聲的說,“我們的心可以完完全全放回肚裏了。謝凡啊!你讓我們的心懸了好長時間,我們從你寒冷的眼光中感覺到狠勁,我們為你擔心。”
“鐵腿”將手搭到謝凡的肩膀上,說道:“我們是兄弟……”周瓊拉著趙潔上前將“鐵腿”推到一邊,“怎麼盡大道理,你們這些男子漢得讓我們的巾幗英雄說話呀!”趙潔很是羞澀的上到了謝凡麵前,溫柔的說道:“我們上孫爺爺家還東西去吧!”這可是居家過日子的話,大夥一下子就趕緊的收拾起東西來,一起朝孫爺爺家去。
午餐自然是謝凡請客,地點訂在了十大碗飯莊,這是謝凡有過小插曲的地方,輪到自己請客也就順勢光顧了,這也算得上人的一般心態。年青人選了二樓一中型雅間,隨意的圍著中型圓桌就座。鄒彪將大堂經理林麗也叫來了,氣氛是熱烈和高漲。“寸頭”高興一陣後瞪起了眼睛,“我說,就著菜還沒上來,我的先說你們幾句。”他拉長調子說,“你看看你們,都成雙成對的。”大夥一下愣神了,這有錯嗎?六雙眼睛都現著疑問。“你們看看我,還是孤獨求偶。”大夥的耳畔響著鄒彪忿忿不平的話聲,於是都友善的笑了。
鄒彪趕緊的說道:“的確是兄弟們不好,今後我們的重點工作就是幫著找弟媳…”
“哎、哎!”“寸頭”打斷鄒彪的話,“千萬別這麼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殘疾了,我堂堂七尺男兒,何愁無紅顏。現在我們的言歸正傳了,我就來一次大牌記者的高端采訪,采訪的對象是我們的英雄謝凡同誌和趙潔女士,主題是過去和未來。先請謝凡同誌說。”
“好!”謝凡正了正坐姿說,“我的過去頗有不幸,正是這不幸磨礪了我,使我生成了頑強的拚勁,在學習和工作上都是如此,客觀的說磨礪是財富。我在這之前是將譚運財列為了敵人,有仇不報非君子,隻是報仇的行為方式必須在法律框架內實施。我在實施報仇行為時相遇到趙潔,趙潔給予了我智慧,讓我趟過諸多凶險。趙潔給予了我重大幫助,在我知道趙潔就是譚運財的女兒時,我震驚到了極點,與之比較我是要矮人一截的,我深深地反思,得出一個做人的新原則——拿得起放得下。我與譚運財的宿仇就此了結,他現在就是我的伯父。”
夥伴們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趙潔文雅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掌聲全麵停住,大家都以殷切的眼光看著她,準備著傾聽她的心聲。
“我也有著童年的缺失,”趙潔動情的說,“我夢想著父愛,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深知那隻是奢望。我的內心燃起對力量的愛慕,我期盼著我的白馬王子將我高高的托起。謝凡就是我心念中白馬王子,為了心中的這份愛,我願意付出一切。在我知道我的父親就是譚運財時,我的心是天崩地裂,踢父親進精神病院也有自己的腳力,童年的夢境被碾的粉碎。我開始懼怕心中的白馬王子,因為那是一個殺伐決斷的悍將,我怕他與我父親一樣善於摧毀,最終摧毀自己的家。不過很快我就明白過來了,他們有著質的區別,就是正義與邪惡的區別。我渴望正義和善良,我相信人間真情。”
場麵上一片肅然,大家的情感也進入到嚴肅的氛圍。直到趙潔坐下大家才回過神,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寸頭”感歎不已,再次瞪大眼睛看著謝凡,說道:“上天太眷顧你了,謝凡!上菜——”
大夥都開心的笑了,他們的擔心終於換出了熱心,這是讓人產生成就感的,一段恩怨情仇煥然一新。
菜肴一碗接一碗的上席,年青人是猛吃猛喝起來,斯文不在飲食上,此為恒古不變的真理。
當晚謝凡動身了,戰友們幫他拉著帶輪子的大旅行箱,這箱子是全體戰友贈送的,他們歡聲笑語的送著謝凡。
他們在車站的廣場說著各自想說的話,大家期盼謝凡在沿海開放城市學到新的知識,然後盡快回來,開創訴訟非訟爭雄的新局麵。
車站的廣播不斷播出列車請求進站、停靠站台、開始檢票、停止檢票的信息,出行的人們此起彼伏。謝凡乘坐的車次進入了進站請求,戰友們在候車室的入站檢查口依依惜別,眼圈都是紅的。
列車徐徐啟動,謝凡站在門前沒有馬上去對號入座,他透過門框玻璃注視著車外,向這塊母親地行注目禮。
(全集終 謝謝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