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潔、譚潔、譚潔,”父親夢囈般的念著,突然大聲喊了起來,“譚潔是我女兒!”他一下抓住趙潔的雙臂,整個人巨烈顫動起來,“你是譚潔,我女兒!”那神情完全是祈求。漸漸地他鬆開了手,“不、不,我女兒沒這麼大。”他嗷嗷叫的哭上了。
趙潔也流下了眼淚,此時她真不知該如何辦了。一直在一傍觀察的醫師向她示意了,醫師動了一下手,讓她保持現狀,讓患者宣泄情感。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患者漸漸平息,那眼睛竟然有了一絲思維的光。醫師微笑的點了頭,趙潔那是驚喜萬分,這真是奇跡!趙潔趕快讓自己燦爛的笑起來,同時打開挎包取出一張四寸的老像片,像片中的嬰兒坐在攝影棚裏的圓形塑料移動座欄裏燦爛的笑著。譚運財接過像片是認真的看了起來,漸漸地笑顏逐開,就象兩三歲的孩子,很是認真樣子的說:“這是我女兒,是我帶她去照的像。”
趙潔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動情的哭了起來,她拉著父親的手說道:“這照片上的女孩就是我,我是你女兒!”譚運財完全聽懂了,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一百二十三·人類延續的主流是上層次
棚戶區改造搬拆的最後期限是八月底,有很多的鄰居都找地方搬走了,謝凡也在附近的農家聯係了一戶房子,準備在期限內的最後兩三天裏搬遷。外婆這些天越來越想與外孫說話,外孫也是全力的陪護著。搬遷期限倒計時的第四天晚飯後,外孫整理好衛生,給外婆沏上熱茶,祖孫又開始了交談。
“明天就開始搬遷了,”外孫說,“您就什麼都不要動,我叫三輪車就行了,一天時間保管全部搬好。”
外婆甜蜜的笑了,說道:“我連累你了,你不厭外婆嗎?”
“外婆您別這麼說,您們養育了我,我從您和外公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您們的善良、寬厚是我人生的基礎。”外孫動情的說。
“這就好,這就好!”外婆肯定的說,“外婆是信佛的,相信因果。人窮不過三代,到你娘這裏已經是第三代了。你是該脫扼運了,隻要你努力,好日子會光顧你的。”
“我會努力的,外婆!”外孫有信心的表示,將茶端到外婆麵前,外婆接過輕輕地喝過兩口。“我放心了,放心了!”外婆明顯意誌鬆懈下來的說,茶杯在她手裏料動起來。外孫趕快的接住茶杯,“外婆、外婆!”外孫驚慌的叫著。外婆慢慢地閉上眼睛,向一邊歪下去。
120救護車在謝凡電話呼叫下很快駛了過來,孫爺爺和王奶奶趕過來了,退休職工管委會的老人也過來了。醫師診察一陣後,告訴大家老人已經謝世。
孫爺爺立即安慰上謝凡,讓謝凡不要過度悲傷,因為外婆還有很多身後的事需要他完成。孫爺爺儼然是現場總指揮,他拿出一張電話記錄,要謝凡用他的手機撥出號碼,再由他說話。很快就過來了很多幫忙的人,退休職工黨支部書記向謝凡表示了慰問,並且確認孫爺爺的指揮長權力。
現場在孫爺爺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開展工作,外婆臥房的房門很快被卸下,放倒到廳屋的中間,在門板下墊上磚頭。王奶奶在外婆房間的衣櫃裏拿出壽衣壽被壽鞋和毛巾,這都是外婆在生時向孫爺爺和王奶奶說好了的。王奶奶讓謝凡托著外婆的頭,向外婆說著話,告訴外婆所進行的工作。謝凡完全進入了感情,他依據王奶奶的動作輕輕地告訴外婆,擦身子啊!換衣服啊!外婆聽話啊!就象大人料理嬰兒一樣。王奶奶的動作是利索的,當然所謂擦身子是象征性的前三後三的動作而已。外婆在大家的幫助下很快安頓在門板上,全部行頭都上了身,蓋上壽被那就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客者了。
孫爺爺在外婆的臥房搬出小方桌,支上外婆的遺像,在遺像像框上綴上紅綢帶,點亮蠟燭燃上檀香後氣氛就活了,真象是給外婆送行。孫爺爺說八十壽辰以上的老人仙去,天堂是彩帶飄揚歡迎的。
一切一切的祭奠活動都是簡易的進行,這反映出孫爺爺的性格不拘守繩墨。孫爺爺解釋外婆有特別交待,不能讓為她送行的人累著。孫爺爺讓自己的孫輩在小方桌前的臉盆裏燒錢紙,給外婆多多化去天堂的貨幣。他自己領著謝凡和相助的人們搬出各種櫈子圍著外婆而坐,隨意的說著話。
“老人是個大好人,她總是謙厚有禮。”一位中年婦女說。相對麵的中老年男人直點頭,說道:“老人還很顧後人,她辭世也不給後人多增加麻煩。”孫爺爺則說了:“好人有好報,她的外孫就是龍駒,是無數父母祈盼的。”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謝凡請大家回去,說明他的同事很快就會過來相伴,請大家隻管放心。鄒彪、“鐵腿”、“寸頭”和周瓊來了,趙潔也來了,他們接替鄰裏陪伴戰友。孫爺爺是總指揮,不能離開現場,謝凡請他睡到了自己的床上。
戰友們忙過一陣為外婆化天堂貨幣工作後就圍坐到外婆的周邊,他們談論的話題更多的是工作實踐的感受。
“我們真是摸著石頭過河,”鄒彪說,“剛開始的時候隻有個大概方向,特別是知道豐支隊就是對立麵時心裏是緊張的,那簡直就不是對稱的對抗。好在我們敢上,現在回過頭看,我們是做對了。對就對在我們找到了丘官春,並且實實在在盯上了他。”
“最驚彩的有這樣幾筆,”“鐵腿”接著就說,“一是趙潔的成功打入,是整個偵探工作有了基礎;二是阻止了豐支隊的私自搜索,使丘官春沒有受到驚動,使差點鬆動的目標沒有鬆動,主要功勞還是趙潔;三是豐支隊的加入,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四是鄒彪和他同學殺入蛇場,完全固定住目標,為最後勝利夯實了基礎;五是謝凡的橫刀立馬救丘家兒子,顯示出震撼力,迫使丘家屈服。”
“把我說過了,在非訟戰線上我起的是次要作用。”謝凡聲音沙啞的補充道。
與趙潔坐在一起的周瓊換了一下坐姿,心中疑慮的說:“這事讓公安去查又會怎樣?”
謝凡也調整了一下坐姿,那動作沒有往常敏捷,他解釋性的說道:“最開始是申請公安立案,公安認為這是合夥糾紛,不是經濟犯罪,而且即使是經濟犯罪,也是職務侵占罪,不是公安管轄的,所以沒有立案。”
“唉!這公安的事我們是知道一些的,”“寸頭”有些怒其不爭的樣子說,“我們都在公安實習過,在經案方麵他們要所謂鐵案,也不會象我們這樣吃苦去蹲守,更不要說打入,直至最後的讓丘家城下之盟。我們辦理的此事項比公安介入要強,隻是我們承擔著巨大的風險。謝凡我說的對嗎?”
謝凡點頭,紅紅的眼睛看過大家,說道:“我們的追查的確不弱於公安,隻是我們是走鋼絲,稍有不慎我們就觸犯刑律,我們是僥幸走過來了,真是我外婆說的上帝保佑!”
“喵嗚!”突然窗台上發出貓詢問的叫聲,並且從窗台上一躍而起,匆匆跑過靈堂。趙潔與周瓊是驚恐失色,傳說貓在靈堂跑過會引起詐屍。大家屏住呼吸,木然的等待著事變。
時間一分一秒的移動,靈台上蠟燭的剝離聲都清晰可辨。躺下的外婆終是沒有蹦起來,大家鬆了一口氣。“我外婆是不嚇唬人的。”謝凡解釋說,他孩子般的笑了,大家也長出一口氣的表達著情緒。
後半夜的時間是難熬的,大家也不好再多說比較活躍的話題,這畢竟是靈堂,不能想怎樣就怎樣,他們也擔心再來一隻貓什麼的。謝凡從櫃子裏拿出自己的衣服,每人取一件穿上,輪流到沙發上靠一靠。他自己堅持守著外婆,靜靜地與外婆說著話:
“外婆啊!您和外公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您們教了我堅強與善良,是我最大的精神財富,伴隨著我的成長。我知道您和外公是望外孫有出息的,我們的家族已經是幾代低沉了,我一定為您們爭這口氣……”謝凡流著眼淚傾訴,完全沒有一點睡意了。
守靈是人類沿襲下來的一項習慣,是生者與死者的最後交流,與其說是為死者,不如說是生者感情的需要,生者的心聲隻有在這特定時期才能傾訴,讓死者的靈魂安息。
天空漸漸放亮了,光線從門框和窗戶中投進來,淡化著室內的燈光。謝凡起身關掉室內的燈,到靈台前注立了一會,換上一對新燭,增上新的香火。
孫爺爺起來了,他很認真的用審視的眼光在靈堂看了一遍,然後輕輕地向謝凡說:“我上一下廁所,叫醒一下你的同事。”謝凡依交待照做,戰友們很快抖擻起精神。孫爺爺也是快速的返回,在自來水龍頭下整理過後,到門口燃放上一封邊炮,一天的祭奠活動啟動起來。
現場總指揮孫爺爺儼然象是鐵路調度,祭禮活動安排的有條不紊,既不過分拘泥形式,也不失肅穆莊嚴,總的做法是使生者不過分辛苦,這也是外婆在生的遺願。
外婆的遺體安放在殯儀館租來的金屬和透明有機玻璃開合式製冷棺柩裏,抬到了門前臨時拉起的防雨棚下,沿有機玻璃蓋邊緣亮著彩燈,襯映著外婆安詳的臉龐,就象熟睡中的老人。
飯局安排在礦區即將拆除的食堂裏,這大概是此悠久食堂最後的大生意,人死飯甑開嘛,這是不可避免的,這比在家門口築台造飯要省事和衛生的多。
晚上的正席後,舉行了悼唁儀式。鄰居們大都來湊了人場,將祭奠場圍的滿滿的,秋風習習,讓大家覺得一點不煩悶。退休職工黨支部書記介紹了老人生平,孫爺爺致了悼詞,悼詞是很簡單的,沒有全心全意和畢生奮鬥的溢美之詞,隻有從未在鄰裏之間刁是非,是鄰裏學習的楷模的讚揚。謝凡作為死者惟一的親戚致詞答謝,他真誠的向幫助過他家的人表示誠摯的謝意,表明一定回報鄰居的爺爺奶奶、叔伯阿姨和兄弟姐妹。
祭祀程序是最不打折扣的,謝凡外婆依程序進入火化,又依程序葬入謝凡外公的墓旁。落葬時天空灑下絲絲小雨,伴著謝凡的淚水潤澤著墓地的黃土,上蒼也表示出哀悼。隨之天空放晴,一道彩虹伸向了西天。
送走身邊最後一位致親,謝凡的笑容又少了幾分孩子氣,他成了完完全全的大人。喪事後他在悠久的即將拆除的老食堂宴請孫爺爺王奶奶和以往幫忙過他家的鄰居時宣布,家裏的東西他一樣都不要的,請大家各取所需。孫爺爺和鄰居們先是震驚和不理解,認為年輕人是心血來潮一時興奮。接下來在謝凡即將離開萍南前往沿海地區從業的解釋中理解過來,並且更看好這青年。謝凡也表明他會保持與他們的聯係,紅白喜事他都湊份子,即使人不到,禮也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