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你害怕了,對不對?”
“害怕什麼?”
“害怕失敗,害怕死亡,害怕——”
我推開他站起來,“沒有。”
他的眼光是陌生的,我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這樣敏銳和洞悉一切,“你生氣了,因為我說對了。是不是?”
我不作聲,他走到我身邊,神情肅穆的不像平時的他。我以為他要擁抱我,然而他隻是看著我,目光堅定的仿佛是某種力量的代言。
“路西法,我以前就說過,我想變強,想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現在也還是想要變強,因為我想保護你。所有人的都看著你,所以你不能失敗、不能害怕、不能退縮,但是我希望我能變得很強,強到有一天你也可以軟弱和害怕。”
那一瞬間,仿佛有金色的光芒充滿了昏暗的帳篷,我看見他在不遙遠的未來裏,光芒萬丈地頂天立地。
“伊撒爾。”
“路西法,和我說吧。至少告訴我。”
我攔腰抱起他,他在我手中輕得像一根葦草,我們的額頭頂這額頭,我又看到自己在他眼瞳裏那個小小的倒影。
“寶貝,我真的不害怕。有你在我身邊,我當然不害怕。”
第二天一早,我去做最後的動員,他沒有和我一起,隻是送我出了帳篷。
我飛出很遠,他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站在那裏,對我拚命地揮著手。從前在光耀殿的時候,每次我出門,他都是這樣送我的。
心髒劇烈的疼痛起來,我突然徹底地明晰了——我愛這個人,和那個賭無關,和他的出身無關,甚至和整個世界無關。我是如此的愛他,然而長久以來,我卻並不知曉。這個世界迷惑了我,把我對他的感情淹沒在我宏偉的夢想裏,我在感情的世界裏迷失了無數次,直到這一刻,我終於懂得我早該懂得的事。
我那麼愛他。
我拍打著羽翼,不再回頭,在我前方是廣闊無邊的戰場,我將完成我輝煌的戰役,和他一起走上不朽的巔峰。我要把整個世界奉獻給他,然後,我要請求他的原諒。
地平線的前方,我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我看見刀和劍戟的寒光,還有戰士眼中的火焰。
今天,就是今天,我將要把一切告訴他,第一次原原本本的告訴他所有一切,我和他的一切。我的掙紮,我的罪惡,我的欲念,我的愛情。我要讓他明白,這是一顆以獻祭般的虔誠奉獻上來的心,在對他做出無數殘忍的事之後,我願意用一切來取得他的原諒。然後——
沒有然後了。
在那一天的交戰裏,太陽在無邊的曠野裏沉沉地下落,他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手中拿著原本在我腰間的聖劍。他從我背後走來,用無數次擁抱過我的那雙手,將聖劍插進我的胸膛。
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廝殺和呐喊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靜,他臉色蒼白,表情瘋狂,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在劇烈的疼痛裏,我竟然在對他微笑。
“伊撒爾。”我說。
他顫唞了一下,將聖劍推動,劍柄幾乎沒入我體內,疼痛如洪水般肆虐,我的視野裏血紅一片,隻看得到他的眼睛。
你在我眼裏看到了什麼?
我自己。
我果然在他的瞳孔裏看見自己的倒影,那麼渺小的一個蒼白的點。
伊撒爾,你問我是不是害怕。
伊撒爾,在這一刻,我害怕了。
那柄劍緩緩的推動著,推動著,我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鳥兒墜落,鳥兒死去,羽毛腐爛在泥土裏,靈魂散落在殤歌裏。
他看著我,眼神沒有悲喜,帶著比死亡更濃重的絕望,靜靜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