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是心高氣傲太久,於己是樁壞事,於人更是樁壞事。小燭龍順風順雨多年來,頭一次遇上心動的人,受了大挫折為其一;又遇上二舅舅恁般我行我素的雲狐,受了許多她自以為是淩辱的話,乃為其二。從第一日宴至第二日傍晚,她將二舅舅堵了不下五遍。二舅舅每每都拿玉袖搪塞。不是“今日陽光甚好,那處海屆恰能令旭日透進來,本少要將袖袖扒起來曬太陽,唉唉,你別這樣瞪我,是阿衡交代的”便是“午飯端端填了肚皮,便要舞刀弄槍有傷脾胃,況且袖袖向來有午睡的夙習,你晚些時刻再來”
到了大晚上,小燭龍拎了青夔紋銅輪殺到二舅舅房門前,正正遇上他出去,兩人互相呆了一呆,二舅舅笑著對她招手:“噯,你來的正好,袖袖要出海看星星,順道做個散步,你要不要一起去,對了,阿衡也喜歡撲閃撲閃的星星。唉唉,你怎麼暈了……”
玉袖回回在二舅舅身邊,配合他搪塞的話,將演技練就得直上雲霄。小燭龍氣得暈了過去,也是有可原的。
一個人銳氣太鋒芒會招人眼紅記恨。玉袖認為其他人銳氣鋒不鋒芒不芒,與她沒什麼幹係,左右不是同道中人,別去理他便好。二舅舅卻認為有必要挫一挫這股鋒芒的氣焰,也是對小燭龍的磨練。玉袖雖不怎麼認同欺負人家便是幫助人家磨練這個觀點,可介於二舅舅已將她做擋箭牌了,她再想脫身未免晚了些,對方大約也不會相信她的解釋,她也棄甲投戈,作罷了事,將業已伸出的爪子在黑水裏漂著罷。
於是乎,二舅舅將人家狠狠欺負了兩日後,小燭龍終咽不下這口惡氣,火山爆發了一回。
她將那本山雞變成的經書,貼上了度朔山的鬼門。
回溯到此,玉袖拿今日的思想去回憶當時與小燭龍的一番拙鬥實在有些幼稚,覺得下凡僅僅月餘的時光,她成了一顆被釀得老熟了的酸梅。
當時若二舅舅大發慈悲應了小燭龍的戰約,將她打得半死不活,哭回鍾山,便不能生出後頭許多事情來。亦或者,她把膽子肥一肥,拿自己那副纖弱的身子臨陣磨槍應付應付,被小燭龍打得半死不活,也能阻斷後頭的事,雖然效果差一些,總比此時的慘然要好的多。
慘然的原委要提一提玉袖的脾性,她不是一個心情複雜沉如深海的姑娘,而是個看見雲海藍藍,日光燦燦,便能心情大好,沒什麼城府的陽光少女。她心裏認定的友人,思想比較建康向上。如流紫這頭雪狼,除卻愛與她頂村扛嘴,搶搶小明,也沒什麼大城府,不能算一隻妖狼。她願意同流紫拌拌嘴逗些悶子,也曉得即便此時鬧得有些過,彼時兩人也會忘得幹淨,不會將那些無傷大雅的吵嘴話擱心裏,這是交友之道。
小燭龍並不是一個能做到如斯坦然的神仙,端看她用了許多手段,走了許多旁門左道來搶大哥,便甚能瞧出這位女神君白白修得這個名號,她同下屆的妖仙沒甚二樣。玉袖並不喜這樣的人,她使的手段也實在登不上台麵。
玉袖那時認定小燭龍與自己脾性相左,不大樂意多參與欺負小燭龍的事。她掐準了小燭龍尋來的時辰,盡量將兩人錯開,不然回回教小燭龍這麼一任性堵,生生折她兩年壽,她有些吃不消。
後來是有一樁事,逼得她不得不找小燭龍的麻煩。
正是方才提到的,那隻山雞變的經書丟了的事。
玉袖將兩日內去過的路翻得仔仔細細,沒能將它尋到。再與二舅舅商量了一回,雙雙將偷雞賊鎖定了小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