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雙細縫兒似得小眼霎時瞪得圓溜溜,將珊瑚衣色的女子使勁兒地打量。
第98章 東海之行(二)六更
三舅舅說鮫人美則美矣,到底不如雲狐,此話甚合襯。且不將阿娘年輕時候的模樣回憶出來,便是與少染姑姑比,眼前的姑娘還需補幾分,才夠姑姑的千分之一。
玉袖轉了兩圈眼珠,除卻三舅舅仰頭數著魚兒,周寰的神仙皆巴巴地將女子望著,眉眼之間,隱約可見秋眸瀲灩,委婉中透著絲絲情動,矜持中勃發陣陣衝動。可歎如今仙君們在天庭吃素吃得很不耐了,想得鮫人的地盤不受約製,紛紛來這裏開葷。
玉袖在腦子裏諷刺得正熱鬧,姑娘們蕩漾著一臉春風得意的笑,亭亭立在她跟前,深深福了一福。她尚且琢磨,這一排鮫人姑娘不去同旁的神仙鬧虛頭,卻來她跟前客套的緣由,卻聽為首的喊了一聲大哥的仙銜,再笑道:“少染上神分付小仙帶兩位去前殿。”
姑娘這話丟出來前,眾仙含情脈脈的眼神業已統統轉移到玉袖身上,繼而一驚一乍;這話丟出來後,卻換成玉袖在心裏一驚一乍。在咋咋呼呼惶悚驚訝中,她又十分爭氣地握住一把清靈。她身上既是男身,便不能用女兒的名諱,而三舅舅在朝陽當值一事,人盡皆知,也不好拿他當花屏風。仔細推敲來,也隻能籍著大哥在外求學一時,拿他的身份頂一頂。
這個謨猷應是少染姑姑籌畫出來的。
為首的姑娘對玉袖拜了拜,又對二舅舅殷勤一番虛套後,遂衝作盞照路燈籠引路。
眾目睽睽之下,玉袖比較靈敏的翎雀耳朵,再次盡忠職守,靈敏地將沸湯鍋似的議論聲,捉了幾個清切的進來。
大抵上是這樣討論的,嗓音尖細些的道:“少染上神此行攜了玉箐家的俊公子,便是方才的仙君?”
粗糙些的道:“小仙方才遠遠瞥見少染上神,較之傳聞中的形容,還要美上幾分。再見玉家公子,雖則少了些年紀上的沉穩韻味,靈氣卻足,顏色與上神相差無幾,秋色兩衡。”
厚重些的道:“白龍的樣貌俊朗固然不虛,但與翎雀做一對再仔細推敲,據說差了些。如今玉家公子被仙友捧成能與少染上神站一根線的,不曉得玉家姑娘如何顏色……”
而後沸水鍋們炸得滿天亂飛,她卻顧不得聽了,在心裏拂了一把汗,淒涼地悟到:慈航真人觀音姐姐,您慈悲底下出精品,各個抱佛吃齋,苦命到至今什麼人進眼裏都能走出個洛神西施來,她汗顏的不得了。倘或阿娘再年輕幾萬歲,再於他們眼前一亮,估計各個凡塵雜念滾滾而湧,愆忘天條,俱降紅塵。
方才開水們的言論玉袖聽得,二舅舅自然也聽得,一把將鬥笠朝她頭上一蓋,隔著薄紗依稀能見他微怒的神情,他憤恨道:“你、你還是將臉遮一遮!”“……”
少染姑姑替玉袖套上大哥的名諱,本意是為她好,多少能擋去些桃花也能減少一些麻煩滋擾。可惜人算定不如天算。往往自以為手裏的金算盤撥得猶如六指琴魔那般出神入化,中間總會生個什麼疙瘩。本有一框的盈利,也因這個轉故,折了半框的也有。或本是旗開得勝的戰局,因一著不慎而滿盤皆輸也是有的。
推己及人,玉袖深知利益的盈虧損益尚能有轉圜的餘地,但倘若人事攸關了性命,便是一枚落子定江山,起手無回後悔晚。
二舅舅從旁提點:“五十年前倘若我倆未跟著去東海,如今也未必是這一番光景,也許侄女也不用整日將一隻山雞掛心上,白白愧疚傷心這樣久,你與阿起的關係也能緩和一些,委實不必打饑荒。也許,九重天的青龍神君早已桃李滿堂,兒孫繞膝,過得逍遙日子。現下卻鬧得屍骨無存,據聞四海八荒裏連龍灰渣也消失得很是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