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帝王的說法,但也有另一種說法。
可能是那一夜將青珂丟了之後,他明察暗訪曉得樓時遷的身份,也曉得青珂處境懸危,便支使身旁的侍衛想將她救回來,但甚不巧,因玉袖摻的一腳,將這樁好事攪黃。人沒有救回來,卻獲曉青珂死去的消息,他麵色淒涼了好幾日。
但幾日後,侍衛突然將青龍歸位的異象告與他。他抽絲剝繭地分析了一番,心中死灰複燃地揆度,一種可能是神仙救走了青珂,另一種可能嘛……從他看見青珂徒步從山頂步下來,卻不驚訝的形容來看,他已然猜得自己的心上人,絕非凡人。
這番抽絲剝繭之後,便再難壓抑洶湧的感情,隨分打了個幌子糊弄過眾臣,便快馬加鞭趕來確認那份半死不死的灰能否燃一燃。
想想這兩種可能真是極端,前者盡是利益,後者滿是愛意。
玉袖沉音半晌,覺得按薛謹的性格必然不會選一個作答,總要折個中什麼的,卻沒想到他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屋外葺一畝花田春花秋實,屋內鋪四壁藤草冬暖夏涼。”他破天荒笑了笑:“你,是不是說了這句?”
青珂像是被定格住一樣,咬唇的小調調兒依然沒有改掉,大約也是從娘胎裏便帶出來的癖習。
薛謹伸手想拂上她的麵容,被她退後一步避開。她唇角漸漸開出一朵冷花,透心涼的寒意漸漸彌漫:“你覺得你這樣說我會高興?薛謹你的話有幾分真假,我為凡胎時認不得一個清,現在歸了神位還是認不得。不同的是,凡人會一次又一次相信你,而我不會。”她冷笑一下,道:“你大約不曉得,感情這碼事,被欺騙過一次後,便不能再去相信了。”抬頭冷冷望著灰暗的天空,青色的雷蛇正撕裂著天霾,扯出一道道長長的口子。
薛謹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緊距離,似笑似非道:“我曉得,事到如今,即便我告訴你,我愛你,你也不會相信我的,對不對?你也恨我沒個青紅皂白便刺了你兩劍,對不對,阿珂?”見她無動於衷,他慢慢擁抱她,在玉袖看不見的角度,滾下淚珠:“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
總算,他最後說的這些,都是滿腔的愛意。
但真假與否,對青珂來說興許不這麼重要了。
她保持著仰頭被他擁抱的姿勢,紛亂的發絲裏,隱隱蜿蜒下一滴清淚:“你說我毀了那個人偶是想殺你,我從來沒有這樣想。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醒過來時覺得,你那樣看我,也許在你心裏,我本來便是預謀已久的。”
第80章 青珂大結局(四)六更
果然薛謹猛地將她推離幾寸,卻緊緊攀住她的雙肩,發紅的瞳仁茫然地將她望著,半晌,勾出一個無奈的笑:“原來如此,你還是不信我。”
被無奈的笑包裹著的人,身旁寒風卷卷,似渺渺雲煙,眼底開出一朵曼妙青黛花來,落在他的眼中,提醒道:“便如你曾經那般不信任我,傍今的我,也莫能輕易相信你。薛謹你也捫心自問,沒有那樣的盤算?”=思=兔=網=
她說的這些,並不是心頭不大舒爽,便同薛謹抬杠的負氣話。世間碌碌,皆是趨炎附勢,肯在熱灶裏燒火,不肯於涼灶裏添柴之人。薛謹年少氣盛,寧可為了一張王座,為了複仇,便將她丟棄,確是有幾分碌性在裏頭的。
他似迎著這朵亭亭而立的青黛花,將嘴邊的冷意抹開,望向蒼茫雪海的沉寂眼眸,翻出往日的吳山點點恨。再從淹留著恨的塵埃裏,掃除一道春暖花開的大道,昭示歲月匆匆的仇恨裏,有過她的存在。他闔了闔眼,繁華過後,籠在層層水霧的真實,被醞釀出來:“你同我說的話,為我做的事,我一直相信那是你真心的。我同你說的那些,除卻初初相見時的話存了試探的心思,旁的沒半句是假的。但是阿珂,你也曉得你父親的所作所為,我看著你便想到他,想到因他的過錯,令得我一生痛癏,我便不能原諒。你興許想說,你同你的父親是分開的兩個個體,但既然有血緣一說,如何能分離?我日日夜夜想著,是否有一日,你也會同你父親那般對我。我一麵很愛你,一麵卻又透過你,想到你父親的做派,便有些恨你。”他終於將一切陳白,但口吻卻如同念著一張寫滿聖旨的稿子,漠然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