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想正襟危坐懷著好意說一說,突然發現要躺在鳳晞懷裏做正襟危坐這個動作的難度係數忒大,隻好露一露想正襟危坐的神情,清了清嗓子道:“這個大婚夜啊……”停了停,“這個大婚夜……”她還沒將這個好意懷出來,鳳晞已經將她穩穩放在一旁,“我第一次沒讓你看,自然第二次,第三次都不會讓你看。今夜我曉得他不會來。”
玉袖蒙了一蒙,才將這番話理解出來,合著他是早算好了薛謹的動向,也曉得今夜看不成這出風月戲,卻特特陪她鬧一鬧的麼?正覺得自己丟臉,又突然靈光一閃:“那他是、是去青珂那裏了?”
鳳晞點了點頭。
玉袖拉著他十萬火急地趕過去,途中問道:“那、那你說第二次第三次不行,那第四次第五次呢?第六次第七次呢?”
鳳晞托著下頜道:“唔,別人不行。”拉了拉她的胳膊,提醒道:“看點路。”又道:“如果是我們倆倒是可以。”
玉袖摔了一跤。
薛謹老父的別院在錦繡城北,離陳宮大約百來步的距離。
玉袖揉著腦門上的包,甫爬上別院旁的一棵岑天大樹,看全這個別院,幾千把明晃晃地火炬便將整座別院照了個透亮,圍了個水泄不通。
縱觀西北,依雙間臨水之軒,羅綺穿林,紅葉翩翩。緣本珠鏈繡裳的青珂卻一身黑色勁衣,手裏提著皇叔表情猙獰的首級。
玉袖好歹是位神仙,即便青珂改裝蒙麵,燒成灰燼,千人千種魂氣卻不會變,何況是九重天之上青龍神君的仙魂。但凡人卻莫能曉得,薛謹更是莫能曉得。
侍衛將她逼入院中的十裏竹林,刀光劍影晃得甚熱鬧,淩厲的青峰割著風,撕碎的聲音不絕入耳。
青竹綠崎,將她的身姿粉飾得猶如龍駒鳳雛,飛掠輾轉於月下,所到之處開出一片亭亭菊蓮。斬落的竹葉飛撞到他身上,立即羞入土壤。
取首級一戰已廢了青珂不少功力,千人的嚴防死守更加難以突破。雖說青珂是青龍轉世,到底是個凡胎,體力有限不宜久戰。
玉袖不曉得青珂的傷勢休養得如何,但見此情景,大約還能拚上一拚。正思慮在哪個關鍵時刻助一助時,卻聽一陣尖銳的嚶嚶聲擊破夜空,穿過繁華旋業,鋒芒劍雨,快如閃電般刺去。
玉袖不懂一招一式,卻能看得出這一刺的果斷快速,像是釀藏了千年的氣力於一瞬間爆發,猶如百花一夜綻放。而它綻放的是青珂胸口中的一朵心花。
玉袖甚至在腦中聽到青珂胸口中那聲撕裂之音,頓時一片空白的哀悸,在那一刻萎靡。
她和青珂都看清了這一刺的利器,是薛謹慣用的銀線,那淩厲的能擊破長空的音色,便也隻能是他的銀線。
“擾孤婚夜,兼弑宣王,汝欺吾初登王座,無所戰績,以為孤無能治汝等賊人?”獨特的幽寒的笑容,一寸一寸漫上他的嘴角,也一寸一寸侵蝕她的心房。
青珂握住那根銀絲,慢慢摘了麵罩和眼罩,一口血吐了出來。月色下麵如枯槁,眼底是冷冷死氣,像是秋天的落葉,夕陽的落日。她慢慢吐息道:“阿謹……”
在脫去眼罩的一瞬間,薛謹的臉色早已慘白,既不敢收線,也不敢放線,努筋撥力地將顫唞的嗓音拉平道:“不可能,怎麼是你,我安排好的,我都安排好的。”說到此處,旁處突然閃出一人,顫悠悠跪地:“屬下該死,她快了屬下一步。”
某種物事終自高中墜落。春夜冷寒,他的眼底死灰殆盡。
青珂抬起眼,認真地將跟前的男人望著,是要將他刻入心底,還是從心底剜去,玉袖分不清,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青珂勉強撐住,秋眸映出春寒的涼薄,沉寂無漣道:“我回到家,翻閱了許多父親的舊事。緣是他將你的父親逼入世外,這才遇到你母親,也有了你。他也曾追蹤你們,讓你自幼苦難不斷。想想我在錦衣玉食之時,你卻饑寒交迫衣不蔽體。阿謹,這些都是我欠你的。”她突然斬斷銀線,薛謹想伸手去扶,卻被她努力避開:“是以,你從開始就曉得我的出現,一步一步聽授你父親的安排是為了今日罷,為了今日的皇位也為了今日能將他除得徹底。如果注定是如此,由我來替你做嫁衣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