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論卻甚沒道理。了結那些得罪你的人,便用不得殺字了麼?顯見薛謹的腦子很有些問題,薛瑧的腦子也那麼一點問題。倘若青珂與他在傍一處……乖乖,會不會也染上什麼不得了的毛病。

思考到這裏突然有些擔心,薛瑧卻將她的後事道了道。

薛瑧十七歲亭亭如蓮的年紀,便輕生火海,她認為自己不能將此事撕羅,既對夫婿家心生愧意,也對身為長姐,卻不能矯正薛謹扭曲的心有悔恨。一時急火攻心,一把火將自己與未婚人闔門燒了個精光。

憲治裏的老爺既尋不見要緊的屍親,左近又沒個見證,錄了幾堂,並做了個過場子的提證質詢,便開恩將人放了。這宗案牘,便被定義為意外失火草草了率。

掌故裏的是非黑白,玉袖沒甚興趣分個清清楚楚,左右定了案放了人,如今薛謹好好站在跟前,便算作一個結局。但是,薛瑧能在這裏與她道出這樣一段曲折離奇的往事,乃是東皇的一種離奇的玄決所至。

這個玄決,是玉袖小時候從她娘親那裏得來的。

人偶術在東皇並不是禁術,可以說人人都會。隻要將魂石注於死體,魄練一番,可猶如活物。玉袖從前便認為,此法甚好,死後還能重生,想撿個千千萬萬年的活頭都是可以的。

可薛瑧一席話,生生截斷她美好的臆想。那雙深邃的眼,透出一種悲戚的哀芒:“我縛於這個木偶,夜夜都要承受周遭陰靈噬咬,宛若千刀萬剮……”頓了頓,又端出一派無畏的笑容,從容改道:“興許怕是千刀萬剮在那種疼痛麵前,也如螻蟻。”

玉袖打了個哆嗦,她私心裏給千刀萬剮的定義,是比五雷轟頂、雷火之刑僅僅低一小截檔次的疼痛。照薛瑧這番壁立千仞的說法,那種噬魂的疼,是要多麼痛苦,多麼淒慘。玉袖真心不能深感其受,卻也真心為她疼一疼。

一時的走神,眨眼間,薛瑧幽暗的眼中,似乎迸進了一絲光,攜懷著不安的情緒造訪玉袖的心田,她應景地跳了跳眼皮,便聽她道:“今日得見上仙一麵,卻也是我時來運轉,福靈雙至。別的沒什麼可求,念在上仙與我同族一場,便隆一番恩情,將這幅身軀毀去。”

玉袖的不安來得很是恰逢時機,薛瑧果然存了求死的心思。但玉袖以為薛瑧雖是個有思想的木偶,卻也是個生靈。既是生靈,並不是說殺便輕易殺得。薛瑧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她也沒有必要因此壞了自己的陰騭。

玉袖拖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鳳晞跳了一丈遠,這個過程中,她有千種敁敠,該怎樣消除薛瑧一次又一次輕生的念頭,畢竟人活著得向前看。突然想起薛謹有提到,倘若她死了,他也活不了的話,正想拿這個籍口去搪塞時,薛瑧又道:“他騙你們的。”

對於這“騙”字,玉袖有些茫然,薛瑧解釋:“我生死與否,同他沒什麼幹係。”

玉袖愣了,轉眼見鳳晞皺了皺眉,她琢磨他這種神情,大約也沒想出薛謹扯這個謊的原因。

但撇去這項因素,她同薛瑧沒結過任何血海深仇,她也不是腦子有問題到愛隨分嗜生的變態。對於薛瑧的請求,她以為即使是一個的凡人,也沒法做回應。

她將鳳晞朝門口推了推,他含笑望著她:“你這是又要做……”

話未完,被玉袖的豪言震住:“本仙且與你談談這第一條,便說我與你身為同族,既是同族,我莫能答應。再談談第二條,我如今的這個身份雖承了翎雀的身份,但終歸是在九州嚼著一口天糧的,有句話說道最是難斷家務事,既是家務事總是要在家裏頭撕羅的,如今我倆皆在旁人的地頭上,卻還是少犯事的好。最後一條,既然我們同身為女人,我不為難你,你又何必為難我。我們還是青山易改,水斷流,就此告辭,後會無期。”語畢,立即拽著鳳晞倉惶逃向對廊,竄入房中,一係列動作,皆氣喘籲籲地完成。於氣喘籲籲中卻隻見到鳳晞帶著好笑的意味看著她。她想起方才他的問話,斟酌著番回道:“難道你不曉得,有時候婉拒一個人的請求,隻會中了對方的緩兵之計,是以要以充分的理由,強硬的態度,快、準、狠地拒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