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尋斂了笑,再點點頭:“上仙說得對,平日裏是要多運動運動。”

玉袖抹了把下頜,疑問:“是啊,那你方才為什麼沒跑回來?”

禾尋執扇敲著手心,“因時間不夠,怕你們先到要等我們,我不大習慣令旁人候著。”

玉袖狀似恍然大悟,將握拳的右手往左掌一敲,笑道:“這樣罷,你再去跑一遍?”

禾尋:“……”

臨近酉時三刻,碧海濤聲砰湃,暮陽斜照湖水,金粼層層疊疊。十裏長亭內,人去樓空,四方水榭旁,漁家收網。鬱蔥的鬆柏間,行出麻衣粗布者,雖白鬢銀須,麵容滄桑。步履間卻見昔日亭亭之影。

險些忘了,陳主名喚薛謹。玉袖將恁般麻衣妝扮的專情種望著,有些戚戚然。他同青珂大約是有什麼誤會,方不可挽回到今日的田地。即便能教他回去見一見她,也莫能改變什麼。

比約定早了一刻,玉袖出神出得深邃,鬢旁的三根翎羽被他攜來的清新綠風帶得瘙癢了凝膚,聞得微微青黛花香,像吟唱著一篇史詩宏歌而來,頓時回首望去,薛謹已立於二樓水榭,笑得滄桑:“我曉得能見她,便急切了些,來早了。”

未將君主的派頭擺上,想來將紅塵俗物丟幹淨了。

綠頤遞了株瑤草,說是能果腹多月,並凝了凝薛謹。玉袖方思及,要勞煩陳主躲個三四月不吃半個果蔗,怕沒幫他圓個念想,他便餓死了,這就不大好了。

思此,覺得綠頤果然很貼心。

玉袖讚道:“綠頤想得確然周道。”

綠頤迷茫半晌,方迷茫道:“這個問題都應該想到罷。”說著,其他人點頭,她又問玉袖:“袖袖難道沒考慮到麼?”

玉袖額上的汗頓時密了數層,呆呆眺望遠處碧山披霞,又呆呆收回,端出一副才不是的形容,鎮靜道:“咳,我早有先見,隻不過想讓綠頤出一出風頭。”話完,立時接過瑤草,交於薛謹吩咐道:“你於香囊裏冥坐的幾月,隻能聽得外頭片把聲音,待此事了結,我再將你放出來。”

他沉默片刻,表示同意。

臨行際,禾尋單與玉袖道:“萬事小心。”

難得他作出一番擔憂的形容,她十分受懇地點了點頭。

大家道個別,玉袖轉望遙遙九重天闕,心中一片悵然。

第48章 九重天(一)

且說玉袖此番心裏悵然不迭,並不為別的,乃是與大羅天頂頂上頭的淩霄殿委實不對盤。

玉袖小時候是由阿爹帶著入殿尋縉文。有一回便不幸將天帝給遇著了。甚不巧的是,天帝第一眼便將她相中,咳,相中做兒媳了。

那日,阿爹因在凡間得了兩樁彩頭物,攜了她特來縉文的天府宮轉轉。爹的年歲可謂正值剛陽之年,且生來仙胎,不比各路於塵世曆練過的元君,在諸道上參得不夠淨透。便分外愛同縉文抬杠,時常將一因一句話不投機,便將老君撰寫的幾本子道法拿來鬥一鬥。

正巧於他倆分證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外頭小仙童便知會縉文,天帝造訪潭府。他們一聽,大驚,立時將打結的雙腳轉得沒住。

縉文欲令阿爹將玉袖先帶走,或支使個仙障,將她隱得秘一些,而她後腳卻已經從耳室蹦出來了。

說起來,那時小仙童的這道通報也短,沒等縉文打好掩飾,天帝的仙姿已轉到了門閫前頭,仙氣淩人地與玉袖對上一眼。

她甚不爭氣地打了個哆嗦。

阿爹也甚不爭氣地打了個哆嗦。阿爹打的這個哆嗦的名目,主要還是臨出門前,娘親千叮嚀萬囑咐,莫將袖袖與天族的人瞧見,她便千恩萬謝了。阿爹滿口做應承,方能將她帶來縉文這裏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