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巨大的黑影顯得突兀。

她稍稍將眼遮去八分,擋住突然襲來的白光。耳邊聽得一聲嘶吼鳴天,栒樹樹杈被震得亂抖,颯颯聲低低在山澗裏蕩著。寒風將她的衣裙吹上三尺,腦後三千青絲雜亂無章地廝混扭打。

鳳晞將她抱著,他一麵替自己擋著風,一麵抬頭端詳眼前的巨獸。

真是很不得了。

一身銀閃閃的毛,因著白陽所罩,閃的益發刺眼。穿插著黑色的斑斑條紋,四爪萁張,地麵被狠狠壓出爪印。九個腦門上,黑紋因憤怒皺成一辨大不出的“王”字。雙目圓瞪鷹銳無比,齜牙咧嘴白森森的獠牙鋒利,兩頰的肉還在抖動,尾巴朝地上便是一鞭子狠抽,山頭劇烈作震。

這位龐然巨粅來頭委實不小,她卻認得。

乃是昆侖山把門的開明神獸。

天戚交頸完,伸手隨意一掐,眉峰一動,甚感不好。扔下睡得深沉的洧水水君,披著衣衫,火燒火燎騰出山神殿。突然一震咆哮加山崩地裂,大驚失常,不及扣衣,似被燒了眉毛般急衝衝騰雲而去,趕及時便見它。

玉袖被鳳晞護得十分嚴實,他在雲頭上,朝他倆提氣一喊:“上仙,這頭是昆侖山溜出來的開明獸。”

果真是昆侖山裏給鳳梧宮把門的家夥。

玉袖撥開鳳晞的手,對著雲頭象征性地吼了吼:“你曉得這是開明獸,還不速速下來助一助!”

天戚慚愧一笑,唏噓道:“上仙,小仙仙法未到火候,在此上的造詣同上仙實在有雲泥之差,打……不過……”

她心裏卡了卡……

那你爺爺的來這裏幹嘛啊……

因著天戚這番合乎情理的推辭,玉袖很有些惱火。倘若一個人本來就沒甚麼本事,你卻硬要人家耍出些本事,便是你的不是。眼前不拘天戚是否很不長進地成了這樣一位沒本事的神仙,他既含蓄懇切地表達推就之詞,又畢竟她的輩分在他之上,礙在大人不計小人過的理兒上,她總不能因人家打架無能便同他硬生生計較兩回,定然是要自己吞下這口氣,大度擔一擔的。

玉袖憋著一包火,往鳳晞懷裏蹭。眼底是一重森森邪雲,沉沉寒林。開明獸兩頰的肉抖得老結棍了,獠牙亮堂得很,張嘴就是一大抽風,吹整座山丘跟著亂抽。

玉袖見它猙獰著爪子便朝鳳晞呼嘯過去。

這一爪可不是隨分的、耍耍花俏槍戟的一爪,乃是十分猛烈的一爪。

鳳晞背轉過去將玉袖擋住,那十分猛烈的一抓便在他背上生生抓下了三條猩紅的爪印。

玉袖眼睜睜看著一幕發生,心口突然被一刺。這一刺刺得她有些莫名,頭裏便打好教鳳晞替自己挨兩刀的算盤,傍今真教他身上挨了三爪,這三爪卻又好似烙在自己心口上似得發疼。

玉袖幼時頑劣至極,大哥不是沒有幫她收拾爛攤子,回回都是大哥在善後歸統,這才讓自己在四海八荒裏不至於聲名狼藉,不過左右幾個鄰仙比較清楚。鄰仙們礙著阿爹的麵兒不好發作,更不好同九重天闕的仙寮閑嗑這些話。是以,益發叫她的沒心沒肺滋長成岑天大樹,三萬零三百年來沒個止息。

在蜜罐兒裏頭長大的她幾時心疼過?何況還是一個凡人,一個同自己沒甚大幹係的旁人。

這一刺的名目的是甚麼,她這位上仙很是不佞,沒有將這個名目想清楚,便讓一陣兒涼風將沙吹進眼睛裏,有些溼潤。

水霧間,她恍惚見鳳晞笑得甚歡喜,全然不見得疼痛的樣子。他倒是被爪得很是歡愉嘛,虧她在心裏為他甚擔憂了一陣。

鳳晞拂了拂玉袖雙頰,道:“哭甚麼,我好好的,這程度不能拿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