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不過是玉袖分出一點心神的遐想,世間的情,倘若都以以身相許能詮釋和解決的話,那麼天下間就不會有如此多的癡男怨女和情男欲女了。

玉袖看見鳳晞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淡淡往外頭一瞥,大約估摸了把時間,又將視線轉回來,綠靈已幻出另一幕光景。

那夜帶兵救出她的便是韓鈺,他將慕蝶帶上了馬車,一路悉心照料,舟車勞頓之際,也沒令慕蝶的傷惡化得厲害。

作為局外人,這盤戰局加叛局玉袖看得很透。奈何慕蝶乃局中人,自然不能將這盤棋好好整理一番。倘若她肯跳出棋局,看一看琢磨一琢磨便會發現,好耽耽在慕家戎馬三載的將士,沒理由會背叛慕家。剿匪這宗戰事更是道私令,其中由頭且不勝備述,但韓鈺如何曉得這宗戰事卻十分著疑。再仔細一推想,前因後果皆與他有些千絲萬縷的幹係,可以假設成韓鈺令自己與慕蝶有救命之恩,以此教她能深深愛上他,生死吃定自己,便設計了這一場官剿匪,匪擒官,官再肅清匪的戲碼。

玉袖想,倘若大哥曉得她這樣去懷疑一個人,定會指摘她不夠純潔爛漫。但她覺得她的一生委實過於純潔爛漫了,偶爾不這麼純潔爛漫一回,也是可以諒解的。

深秋的呼吸總能令人安逸,呼出時,帶著片片金盞菊此起彼伏,猶如一片金黃的浪海。伴有一些混雜魚龍的顏色,猶如金陽普照下浪花裏,翻騰飛躍的一條七彩魚。慕蝶從混混沌沌的顛簸中偶爾清醒片刻,不知是金菊的花香的撫摸,還是韓鈺執拗的呼喚。她牢牢抓住他的手,聲若耳語般喃喃囈語。韓鈺聽不清切,隱約是一人的姓名,但後一句話,倒是聽清過一次。她說:“我喜歡了你一萬八千年”。那時他覺得可笑,直覺那隻是小女生不切實際的夢。

兩日後,韓鈺將她帶進王府,轉喚了位須發郎中替她診脈。這位瞧著挺靠譜的郎中說:“尊夫人隻需將息將息調養幾日便好。”是以慕蝶的傷口就在那兒反反複複,複複反反,不定時化兩三個膿包,再不定時吐個兩三次血,恁的這般,大約過了大半年方好轉。

期間韓鈺多次守夜看護。慕蝶醒轉半刻會靜靜望著他,枯槁的手慢慢拂上他俊朗的臉頰。冷風輕輕一過,撐著頭倚於床畔的韓鈺微微蹙了眉,她的手指成了一隻撲閃著薄翼的蝶,凝聚在月光中,邊緣輪廓猶如塵埃,輕輕點上他額上的“川”字。

慕蝶第一眼見韓鈺便想著,他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等的人。雖然她不曉得受不受得住粉身碎骨,但喜歡便是喜歡了,沒甚麼理由。愛情總能令自己對一個不相幹的人牽腸掛肚。即便這個令她牽腸掛肚的人,終有一日令她斷腸穿肚,她大約也十萬分的甘願。此生,她這朵塵埃裏的花,不曉得能嬌豔多久。但她的半生之緣,能為他盛放那樣一朵花,她卻覺得欣慰。

病情一拖再拖之後,慕蝶爭氣地於過年那會兒下了地。那郎中果真妙手回春,醫術高超了得,這樣都沒讓她去幽冥陰司報道。倘若換玉袖,被恁樣靠譜的郎中拖治了一月後,一定會惡狠狠地想:“你既然沒能讓我去地府報道,我便讓你去地府報道!”

但玉袖終究不能代表她。

慕蝶醒後,已是深秋。之前的事一經傳開,本葷腥不沾,潔身自好的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的公子鈺,對慕蝶的一腔斷腸深情被傳成一段佳話。當是時,文人騷客特替其相賦《長相思》一令,取名《洛水情》:洛水清,洛水明,水秀山明白鷺鳴,誰家搖櫓吟?香滿盈,情滿盈,情轉愁腸愁更縈,紅箏音未停。衛國的著名音樂家特特譜了曲調,被漁家和船夫日日吟唱,籍此廣招財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