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恐怖而荒唐的念頭一起,周身登時打了個激靈。她慘白著一張麵容,覺得自己一定是魔瘋得甚了,才做此瘋想。她捉上了耳垂,正將這個瘋魔念頭敗退,耳邊突然“哐當”一聲,碗箸杯盤喧囂音樂。何時將它們碰落的,她卻也恍惚了。手忙腳亂地將它們擺正,掩耳盜鈴般一遍遍整飭。
卻被一雙溫軟的手拉住,一聲從萬古紫陌上飄來的熟悉音兒響起:“袖袖?”
她因得了這聲熟悉的聲音,驚得心中一跳,甩開他的手,碗箸應聲落地,她卻呆滯地將地上的兩個木碗看著。身無所動時,便突然跌入一個懷抱,熟悉的溫和慢慢融入。他安撫道:“大約今天的那番講壇將你累著了,吃過飯先去歇息罷。”
鳳晞的抱雖是個溫柔的抱,她的潛意識裏,卻逼得自己將他推開,令翻騰倒海的念頭暫且丟做一堆,勉強拾個笑,訕訕道:“我不餓,進去睡了。”隨後逃命似得溜進屋,沒看見身後一雙深邃的星眸,憂慮地將自己望著。
玉袖將自己重重塞進被窩,將小小一隅牆角視作固若金湯的心牆。把腦袋躲進被子裏時,想起了九重天裏頭,那麼如雷貫耳的前車之鑒。那些想當凡人的神仙統統沒落得個好的下場。曾織過些陰騭的神仙和那個凡人雙雙被壓入輪回,修個千百年功德圓滿一次塵緣;悲催一些的跳了誅仙台。誅仙誅仙,便是誅滅神仙的地兒。這一跳便是灰飛煙滅,遂著青天老頭子修行去了。而那位凡人便遁入畜生道,永不入人世。
這樣一想,端是將方才的好興頭都敗了,白眉赤眼傷感了一夜。
盈月懸空,拖著流蘇尾的星子準時站崗,長長的尾巴將樹發重重圈繞。玉袖從窗欞探出去,仿佛伸出手就能摘下貝蘿花上的珍珠。
第17章 如花美眷(一)
這是到了繡山的第二日。
玉袖從摧枯拉朽的噩夢中反敗為勝,醒來後頭一宗事便是便將昨日諸多業障忘得幹淨。伸了伸懶腰,起身下床簡單盥漱。腳傷已大好,拳頭大的饅頭成了一潭麵糊,那凡醫的藥委實上佳。
她摸了摸另一個枕麵,沒有睡痕,那鳳晞昨晚上是在哪裏睡的覺?
思慮中,鳳晞推門而入,見玉袖醒轉,一展笑顏道:“醒了麼,早膳備好了。聽聞你傷著了,子誠兄的夫人特熬了粥與你補補。”
玉袖木訥半晌,不明白青天白日的他說的是甚麼胡話。但見他精神不濟,玉袖猜想他昨晚沒睡好,關切道:“昨晚你睡哪兒了?”
他淡淡道:“我怕傷到你腳,便在案前將就一晚。”
他說的這樣親切淡然,玉袖依然從他一番親切的淡然中品到了一絲生分,也不曉得他這份生算做哪門子的生。昨晚上怕傷到她腳,前晚卻是沒怕。昨天還巴巴地說要娶她,今天卻巴巴地要撇清關係了。
但她昨日確然令他吃了個癟,他今日這番生分的親切乃是一種以退為進的動作,她也能諒解。也誠然他在那案頭趴了一夜,她若還要拿三搬四用一些話刁蹬他,便顯見得小氣了。
玉袖利落地翻下床來,利落地走到梳妝台前,執了把木梳理一理發尾。黃橙橙的鏡子裏她看到鳳晞一雙疑惑的眼眸子。她轉身道:“你也要梳麼?”
鳳晞托著下頜沉吟道:“上仙確有幾分仙力,腳傷一晚便好了。我本想今日帶上仙去醫館的。”他再將她看一看,笑道:“看來是用不著了。”
玉袖從這番話聽出點端倪,再並上適才他說的,饒是她再愚駑,也該意識到些許的不對頭。她慎慎問道:“昨日你已帶我下過山,瞧過醫了,你不記得了?難不成昨夜受涼,燒壞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