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原先的衝動和激情漸漸沉澱之後,有關那個人的一切便會越發明澈。
冬季的冰島,白晝特別短暫,飛機降落之時,天色已趨昏暗。
寒風夾雜著冰雪迎麵撲來,吸入幹冷的空氣,肺部隱隱作痛,這是在那次並發性肺炎之後所留下的後遺症。
劍雪用圍巾遮住臉,一直步出機場,找了一家旅館登記入住,他抹了臉便鑽進被窩。
據說雷克雅未克是世界上最謙虛的首都,簡約樸素,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純粹。
這裏的街道不多,房舍小巧玲瓏,有一座相對顯眼的教堂。
劍雪用了三天時間遊覽這個謙和自然的城市,原以為冰島的冬天恐怖難熬,但其實不太冷。
他在幽靜的街巷漫步悠轉,等待黑夜的來臨,幸運的話,可以欣賞到絢麗壯觀的極光。
一群年輕男女在街心公園踩著音樂節拍載歌載舞,其間有女孩子向劍雪發出邀請,他微笑婉拒。
曾經有一個人在寧靜的午後帶著他悠然起舞,那份優雅和飄逸任誰都無法效仿和比擬。
內心的寂寞,不是用狂歡就能排遣的,它需要“對症下藥”,找不到那個對的人,寂寞便一直如影隨形。
黑夜翩然而至。
劍雪駐足在熱鬧和歡樂的圈子外,仰望滿天閃爍的星鬥,忘了有多久沒見過如此純淨的星空。
人與人之間總有距離,或地理上的,或心靈上的。
他和吞佛,此刻或許就如天上的星辰,縱使在同一片天空且緊靠挨近,之間的距離仍遙遠得無法衡量。
他們曾努力貼近過,試圖成為一個整體,但事與願違,直到對方離開後,他才藉著過去的種種開始真正了解這個人。
對於重逢,他懷著期待和擔憂,希望盡早破鏡重圓,又怕對對方了解不夠,會再次因自己的莽撞和不成熟給對方帶來傷害。
星鬥轉移,東南方的地平線漸漸染上魚肚白,漫長的黑夜即將過去,他終究沒看到企盼的極光。
是的,並非所有的等待都會有回報,即使付出過努力。
曲終人散,轉身離開,觸目所見,恍然如夢。
記憶中唯有一人能把白色衣衫穿得與別不同,穿出獨特的神韻。
也僅有一人能同時擁有灼眼的紅發和冷峻的背影。
那麼,眼前是否是來自記憶的幻象?
雙腿似受到什麼牽引,他向那個負手而立的白色身影靠近,動作比意識還迅速,快得讓他覺得步履不穩。
“吞佛……”
他雙掌攥緊眼前人的手臂,聲音像摻了沙子。
對方驚嚇,慌張轉過身,表情惶惑。
那是一張更年輕的臉,清秀,未脫稚氣。
劍雪怔然,睇住眼前的陌生麵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腦海的浪濤無聲地翻卷,心中惘然若失。
“你認錯人了呀。”對方開腔提醒,聲線與記憶中的嗓音全然不同。
他如夢初醒,連忙鬆手,“對不起……”
那人轉身離開,走出十多米後斂步,回頭看了劍雪一眼,又匆匆離去。
劍雪呆視那頭火紅化成一個點,漸漸消失在漫天白雪裏,心中的失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
街角自得其樂的賣藝人,正用半舊的小提琴拉奏一闋聖誕歌曲,他方醒覺今天是聖誕前夕。
旋律觸動了記憶的琴弦,他不再猶豫,速回旅館收拾,一小時後,人已趕到機場。
他靜坐在候機室的座椅上,身邊的旅客幾乎都在打電話,互傳節日祝福。
他掏出手機,才按鍵,又停住了手。
他不知道打給誰。
世界六十多億人口,卻找不到一個在節日裏特意等他電話的人。
世上總有孤單的人。
飛越半個地球,又回到了同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