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特……紮穆爾……不痛了……我、我幫你撿回來……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通通……都要回來……”
練白龍白色的十指上是分不清的血和碎肉,刺鼻的血腥味讓他仿佛要暈過去,卻又有另一股力量支撐著他不要暈過去。
他不怕血的味道,他不怕那些已經變成肉末一樣滑溜的內髒,他怕的……隻是摸到他們已經冰冷的身體。
死了。
他怕那份冷。
因為,那意味著死亡。
這種冰冷,他不是第一次觸碰。他怕。
就像很多年前,一身血汙卻也拚命讓他快逃的兩個哥哥……一臉血肉模糊卻也要保全他性命的父親大人……
他最怕,沒有溫度的屍體。
他最怕,重要的親人拋下他離去。
他最怕,這個無能無力的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那個他稱之為母親的人要一次又一次地斬斷他對家人的所有希望?為什麼要讓他麵臨一次又一次的永別?為什麼煌帝國會是如今這個樣子?為什麼無辜的回鶻要成為那眾多犧牲者中的一個?
為什麼?
重要的羈絆,已經被……斬斷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
因為他不夠強大,因為……他沒有力量。如果不是他總是這麼弱,總是隻能被人所保護的話,那麼當初、現在,或許他就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但事實是他什麼也做不到。無法抗衡練紅炎,無法殺了練玉豔為父親和兄長報仇,無法改變煌帝國的一些悲哀——這才是現實,這個弱小無能的自己所要麵對的現實。
是他……太弱了。
弱小的他,無法保護任何人。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隻有足夠強大了,他才能夠憑借雙手的力量去保護他重要的人,去守護他生命裏重要的羈絆。
另一頭的白琉袖,看見滿地的血跡,聞著那濃鬱的血腥味,難受得嘔了一地的幹水。隻是心中有著太強烈的信念支持著她讓她不能暈倒。
她忍著渾身的不適,在那如山的屍體中尋找著她想要看見卻希望絕對不在這之中的臉孔。
那個送了她胭脂的婭塔娜。
那個與她共飲一壺酒談笑風生的特勒蒙特。
不要,不要啊……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在這當中……
練白瑛看著在不斷將內髒塞回屍體內的練白龍和仿佛失了魂魄四處飄蕩著的白琉袖,不由抿嘴,望向禿鷹盤旋的長天。
“紅炎大人……”
原本空曠死寂的大漠中,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太突兀,在這片已經死去的土地上,這種代表著“活著”的腳步聲,太突兀了。但是,卻突兀得令人喜出望外,突兀得令白龍停下了陶著五髒六腑的動作,突兀得讓白琉袖眼含希望和驚喜地朝著腳步聲望去。
遙遠的沙丘邊上站著一個人。
他們看不清那是誰,隻能隱約看出剪影的形狀是一個男人。
白琉袖和練白龍同時朝著那人奔去。
不管是誰,不管是哪一個回鶻人……隻要,有人活下來便好!
隻要,有人活著!!!
“是……特勒蒙特先生嗎……”
絕望中的欣喜令人太過害怕,就連出口的疑問也變得這麼小心翼翼。
他們離那個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張原本模糊的臉,也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