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很好!小飛!堅持住!”常龍使勁攥了攥我的手,低聲說。溫暖的體溫流入我冰封的體內。
確定自己剛從死亡的邊緣走過來,我使勁喘了兩口氣,嘴唇哆嗦著想問常龍我們這是在哪個位置,還想告訴常龍我太冷了。常龍做了個保持沉默的手勢,指了指下方。
15號堡,我們正在15號堡的上方。而相隔不到十五米遠的側上方,應該是14號堡,雖然其實看不見它,但我知道它就在那裏。它是一個暗堡,隱藏在一叢雜草之下,沒有燈光,沒有裸露的水泥胸牆。據說那是當年蘇聯人留下的唯一沒有經過改造的原裝建築,雖然古舊,但是從它的設計和堅實的堡體構造和良好的隱蔽性,還能感覺蘇聯人在土木工程方麵閃爍出的天才。它完全融合進這片地形之中,三個方向的射擊孔,可以控製前方120度角的範圍,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完全處在它的可視範圍之內,而我們唯一能依靠的隱蔽就是這些草。
身後飄來一團寒氣,是老頭兒,閃電光亮中,他的臉鐵青鐵青,嘴唇也在哆嗦著。他仔細判讀著常龍的手勢,而後依次向後傳給高個兒、狙擊手、拉紮和默罕默德,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趴伏著,這個隊伍看上去竟像是一條凍僵在雨中的蚯蚓。不久,作為蚯蚓頭的常龍開始向前爬行,這條蚯蚓又複活了。
在我爬過15號堡龜殼一樣的蓋頂的時候,有電話鈴聲從它射擊孔射出的淡淡光線中傳來:“繼續爬,注意上方!”我把常龍的話向後傳。
15號堡不是威脅,裏麵的人不會想到他們頭頂上竟然會有人,而且雷聲和大雨也會掩蓋我們爬行的聲音,而對我們構成危險的是14號堡,它就像一條隱蔽在黑暗中的毒蛇,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突然躍起對你發起致命的襲擊。
我跟著常龍爬過一個水窪,一叢長著堅硬的鋸齒狀葉子的草被我壓在身下,它勇猛地進行了反擊,在我裸露的前臂上劃出了一道血口,但我並沒有覺到疼,看著黑色的血彙集著又被雨水衝走,反倒覺得愉快。
能清楚地聽見15號堡裏傳來的報告聲,可能是線路信號不好,接電話的家夥大聲嚷著:“15號堡情況正常。長官,我想知道…”
聲音突然停了。
高個兒剛剛爬到堡頂,他的腳蹬落了幾塊碎石,沿著傾斜的地堡頂麵滑了下去,“劈劈啪啪”的從射擊孔前麵落下。
時間在那一刻被突然釘住,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堡頂的高個兒身上,蚯蚓重新僵死過去。高個兒一動不動,他的眼神飄向射擊孔,也許他能感覺到身下這個怪獸正警覺地豎起耳朵,探尋著一切可疑的聲響。
靜得出奇、靜得讓人難以忍受。
“我想知道,長官,誰來換班,我們已經足足在這裏呆了十一個小時了……”雨重新落下,地堡裏重新開始吼叫,高個兒衝我們點點頭,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或者還有汗水,吐了口氣。
蚯蚓再次複活。
蚯蚓蠕動到了14號堡的正麵,它應該就在不足十米的上方,我們還是看不見它,但我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如芒在背。
常龍停下來。
麵前就是被我們稱之為“跳舞場”的平緩寬大的斜坡。當然,今夜將不會有磷火,那些鬼魂將附回他們嶙嶙的白骨,在雨中安眠。而今夜,我們卻很可能在這裏從生落入死的彼岸,加入它們蘇醒後的舞蹈。
雖然14號堡是個暗堡,但在夏威夷點,它的位置最高,控製的範圍最大,它是整個夏威點的主要支撐。寒冷中,死鬼帕克的影子不知從哪裏飄來,他帶著他的沙啞嗓音和創意無限的肮髒字眼在“跳舞場”上扭動著,背後,是那些被他複活了的亡命之徒的影子,他們端著槍,頌揚著安拉,衝著、喊殺著,然後在14號堡怒射的火力下,慘叫著像割麥一樣紛紛倒下。
我使勁咽了口唾沫,以壓製耳鳴,還有時不時襲來的幻覺。
常龍在猶豫。
到了“跳舞場”,就意味著我們已經到了夏威夷點的中間部分,而同時也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常龍回頭去看老頭兒,我想他還在期待那支似乎是從地球上蒸發了一般的誘餌部隊。然後,他做了個手勢,我把它翻譯給老頭兒:“暗堡就在我們側上方,前麵坡麵必須絕對隱蔽,我需要匕首,我們將過雷場。”
我忘了還有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