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塊小車般大小的巨石帶著風聲從我麵前飛過。
一陣驚呼。
沉默。
巡邏車的兩道光柱在河堤上停了下來,車頂的聚光燈轉了個方向,朝滑坡麵直射過來。我們連忙臥倒在草叢中。聚光燈從我們頭頂掃過,又轉回去,車的發動機猛響了幾下,慢慢開走了。
“艾克比!”拉紮壓低了聲音向百米下的滑坡麵底部叫著,沒有回音。
“他死了!我們走!”老頭兒衝著拉紮惱怒地叫了聲,雨水打在他臉上,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
我機械地跟著邁動腳步,腦子裏還閃著艾克比的笑臉、白牙和他伸過來的手。就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我幾乎已經摸到了他的手,溫暖的,稚嫩的,但他卻消失了,就在我眼前,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轉頭望了望那個深溝,幾道閃電同時在頭頂燃起,我依稀看見亂石堆積間,似乎露出一條腿,赤著腳,孩子的腳。
是幻影,我馬上收回目光,衝刷掉腦子裏那條腿的影子,緊趕了幾步,跟上常龍的腳步。
也許是由於突然失去了艾克比這個領路人,所以,翻過412.2我們整整用了三個小時,比計劃中多用了至少半個小時,當鷹堡紛繁的燈光展現在我們麵前時,時間已經到了夜晚23點鍾。
如果把鷹堡山比喻成一隻站立著的鷹,那麼412.2不過是鷹的腳趾,從這裏仰望鷹堡山,就像是科幻電影中地上的人在仰望天空中龐大的恐怖的外星宇宙飛船,第一感覺是震撼。當然,同樣是震撼,這與我第一次見到鷹堡山時的那種震撼不一樣,那是在明朗清晰的陽光下,鷹堡山與周圍的群山相連,並不顯得多麼高大,那種震撼更多源於那似乎是鑲嵌在兩側山岩上的鷹堡,如一個巨大無朋的蜂巢,那種震撼裏蘊藏的是不安。而現在這種震撼潛藏的是恐懼,夜雨中,四周漆黑一團,在鷹堡的燈火和閃電的勾勒下,鷹堡山成了一個可怖的怪獸,東西兩側山岩就像是毒蛇的兩顆門牙,而它血紅的芯子隨時都會從中間的飛鷹穀射出來,把所有出現在它麵前的東西卷入死亡。
沒做任何停留和休整,我們便開始從412.2向東側的鷹岩開始攀登。因為已經耽誤了半個多小時,我們必須爭取時間,以保證在到達東側山脊側坡麵的時候,誘餌部隊剛好打響。
走東側是常龍的決定,雖然它相對西側山岩要更加陡峭,而且分布著更多的雷場,但同樣,它的地堡、暗堡分布也相對西側山岩少。東側鷹岩的起點幾乎就是從412.2的山頭開始,從這裏攀爬一段大約四五十米高的幾乎垂直的岩壁後,我們就將進入東側鷹堡山山脊斜麵,從那裏,才算是真正開始死亡的旅程,我們要在東西堡壘和哨兵的監視下,悄無聲息地穿過一個個碉堡和暗堡,穿過雷場,任何一絲疏忽,都會讓我們暴露無疑,而成為各類直瞄或間瞄火力的活靶子。
“你們這樣太笨拙了。”常龍把攀登繩的一端捆在自己的腰間,他指了指老頭兒他們身上背的背包和腰間的子彈袋:“你們應該多卸下身上的裝備,在這樣的地方,那些東西沒用,反而是拖累。”
老頭兒想了想,似乎有所領悟,他扔掉自己的背囊解下子彈袋,隻留了兩個彈匣別在腰裏:“聽著,所有槍械彈夾隻留兩個,手雷、手榴彈、食品等一律扔掉。”
“那怎麼能行?我們必須多帶子彈,否則,如果被發現,這麼點子彈……”那個壯碩的機槍手抱著他的M60輕機槍,邊解著纏滿身體的鎧甲似的彈鏈,邊嘟嘟囔囔抱怨著,他叫默罕默德,是來自沙特的聖戰者。
“如果被發現?你認為我們還有還擊的機會?”老頭兒顯然比其他人更好地理解了常龍的意思,一旦進入鷹脊的側坡,被發現就等於死亡,毫無反擊的機會。
“所以,必須記住,隱蔽就是生存。”雨小了,常龍用腳攪動一個泥坑裏的泥漿,自己趴進粘稠的泥漿裏打了幾個滾,而後又在四周的草叢裏胡亂抓了些草,渾身上下摸了一遍,把自己變成了個隻有兩個眼睛還能忽閃出人形的地皮人。隱蔽就是生存,我學著他的樣子,趴進泥漿,打滾,然後是老頭兒、拉紮、默罕默德、還有那個沉默的狙擊手,為了生存,必須讓自己消失,從地麵上,從所有人的視線裏,消失。